車內的冷氣打的有點足，連清冷的手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人一旦上了年齡就喜歡回憶往昔，連清沉默的打量著許青檸，試圖將麵前這個孩子與以前那個他聯係在一起。

  她覺得他什麽都沒變，唯一變的，是他們之間不再溫和流轉的磁場。

  這樣詭異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太久，在許青檸看似平淡實則焦灼的情緒中，連清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這一次，是秦業打來的。

  某一瞬間，連清不太想接這通電話，冥冥當中總有點抗拒的意思，但她深知這個點秦業給她打電話絕對不是因為私事，她的餐廳，她總不能躲著。

  連清在許青檸刹變的臉色前將電話接起，本就沉悶的空間卻因為她時不時的應答變得更加窒息。

  “嗯。”

  “在醫院。”

  “不是我，是許青檸。”

  前幾句還好，都是普通的內容，一直到第四句，許青檸聽不清秦業說了什麽，但他明顯能感覺到許青梔呼吸一滯。

  “什麽？”連清頓了頓，不知道是不是許青檸的錯覺，他總覺得她看了自己一眼。

  隻是一瞬間，連清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盡量平靜，“我知道了，現在回去。”

  利落的掛斷電話，連清轉頭，見許青檸正有些艱難的拉著副駕駛的安全帶，不動聲色，“下去。”

  車內的溫度更低了，許青檸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微微停了停，像沒聽到似的繼續拉扯著安全帶。

  一隻手真的太湖方便，許青檸賭氣一般用了點勁兒。

  “下去。”

  沒有多餘的情緒外泄，連清輕聲重複了一遍。

  許青檸眼眶一紅，拉著安全帶的手暗暗收緊，“我還沒吃午飯。”

  “回家吃，我最後說一遍，下去。”

  烈日高照，許青檸突然就覺得沒那麽冷了。

  她說，回家吃。

  原來，那還是他的家。

  思緒百轉千回，許青檸吸了吸鼻子，咧嘴，“好。”

  許青檸站在原地，目送著連清的車越來越遠，鬆了一口氣。

  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醫院，再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餐廳，急急忙忙拉好手刹，連清連車都來不及鎖三步並兩步衝進了餐廳。

  鞋底踩到碎玻璃上發出“咯吱”的響聲，扒開圍觀的群眾，連清才最終得以看清現在的局勢。

  整個餐廳一層，隻能用一片狼藉來形容，飯菜灑了一地，碗碟碎成了渣渣，桌椅板凳倒的倒翻的翻。

  秦業就站在大廳的中間，滿頭大汗，雙臂張開一左一右防備著，李紅霞與王報國站在左邊，一個小孩子被一個大漢護著站在右邊。

  而在餐廳的不遠處，站著一堆混混，事了拂衣去，抽著煙圍在路口不遠也不近。

  兩邊都被他們的服務員拉著，沒法直接動手，但嘴裏都罵罵咧咧的，嚷的方圓幾裏都能聽到。

  “都他媽閉嘴。”

  連清的脾氣絕對算不上好，本就在許青檸那裏受了氣，一轉頭餐廳都快被砸沒了，她能忍得了才有了鬼了。

  兩方都被她吼得一愣，下意識就住了嘴。

  秦業及餐廳的服務員們在見到連清的那一刻像是終於等到了救星，大鬆一口氣。

  剛剛還氣焰囂張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報國夫婦至連清出現之後便再也沒吭過一句。

  警察剛剛趕在連清後腳趕到現場，二話不說直接將大漢拷了起來，連清瞳孔微縮，趕忙將警察隊長帶到了一邊，沒一會兒兩人一齊走了回來。

  大漢在王報國夫妻倆不可置信的震驚目光當中被釋放，砸的是連清的餐廳，她不追究警察能有什麽辦法，況且這大漢他們都熟，拷回去也得放，不如賣連清一個順水人情。

  警察離開，連清便支使著服務員揮散了圍觀群眾。

  大部分圍觀的人也都住在附近，知道大漢是什麽人也不敢多在這兒逗留，悻悻離去。

  在回餐廳的途中連清已經從秦業的口中大概了解到發生了什麽，處理好這些事之後，第一時間走到了大搖大擺坐在櫃台上抽著煙的大漢麵前，九十度彎腰鞠躬，態度誠懇，“店裏的新員工不懂事，壞了規矩衝撞了刀哥，我在這兒給您賠個不是，以後刀哥來店裏吃飯，一律免費。”

  姓刀的大漢一直是這一片地區的地頭蛇，平日裏我行我素到處蹭吃蹭喝，也沒人敢惹他，也沒人敢報警，畢竟本市警察局的副局長是他姑爺，人家願意橫著走誰管得了？

  這人喜歡聽好話，連清能在這一片區混的好也是因為她會吹彩虹屁，將這姓刀的哄得開心的不得了，好多生意還多虧得這個姓刀的幫她拉來，任連清怎麽想她也沒料到李紅霞一來，就直接打了人家的兒子。

  連清不想追溯李紅霞是如何仗著她的這層關係在餐廳裏頤指氣使耀武揚威，她清楚的是，就算她此刻道了歉，王報國打了姓刀的這件事兒也了不了。

  之所以王報國現在還好好的站在這裏，無非是姓刀的在等連清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複。

  “老子在這片兒混了這麽多年還他媽第一次碰到有人敢打老子的，真他媽不想活了是吧，你也別他媽的指望著一句免費就能把老子打發了，今天這事兒許青梔你要是處理的讓老子不滿意，這店你他媽甭想再給老子開下去。”

  還冒著火星的煙頭剛好撣到了連清的腳背上，燙的她止不住的瑟縮了一下，但她表情未變，臉上依舊掛著討好的笑容。

  她不是上個世界的曹皇後，沒有強大的靠山，沒資格抱怨世態不公，隻能遵循社會法則。

  “刀哥說的是……”

  事情發展到現在，連清就算想和王報國夫妻撇清關係姓刀的也不會同意，擺在她麵前的隻有一條路，拿錢消災。

  最後的最後，姓刀的心滿意足的看著銀行卡裏暴增的存款樂嗬嗬的離開，連清什麽也沒說走近自己的辦公室將門反鎖，靠著門背坐在地上，聽著秦業對著王報國兩夫妻大發雷霆的責罵，神色淡然的點燃了一直香煙。

  宿主。

  八九平素最愛看連清的笑話，特別是看她吃癟，它總是笑的很開心。

  但這一次，它難得的沒有笑話連清，平靜的語氣裏，隱隱約約的帶著心疼。

  手中的煙被無形打落，連清愣了兩秒，有些好笑，“爺的小八九終於有點人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