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真人緩緩飲了一口清茶，“莊周夢蝶，也道是蝶夢莊周。經書有言：夢境之解唯二，一曰夢境種種，皆由心生；二曰夢遇後景，或為預測。”

  聞言，景和帝皺了皺眉頭。

  由心生？那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他怎會思慮那樣於挽兒不利的事……

  夢境中亦有景和三年之後的光景，那是……預測？

  景和帝頓時眸光沉了沉，那樣的苦痛，他怎麽可能叫挽兒去曆經一番。

  見他眼神堅定著透露著一些微微的不安，玄冥真人放下茶盞，瞧著茶麵上繚繞的熱氣，眸光微動。

  “世間夢境何止萬千，其實卻還有第三種解夢之語，隻是卻是離奇得緊，極少有人相信，也甚少真正發生。”他說著輕笑了一下。

  景和帝聯想起夢中那樣真實的感觸，心中隱隱對玄冥真人說的這第三種解法有些不一般的好奇。

  “真人請言。”

  玄冥真人緩緩吐了一口氣，道：“夢境或許亦是現實。”

  這話恍如一道驚雷砸在景和帝身上。

  “現實？”

  怎麽會是現實呢？那些事情有他參與，可他從未經曆過。

  挽兒受盡百般苦楚，最後……怎麽可能是現實呢。

  玄冥真人心中歎了一聲，臉上笑道：“陛下不必介懷，這樣的事情微乎其微，若說起來，貧道亦是從未見過的，隻是一種可能罷了。陛下之夢境，亦可隻視為是夢魘罷了，真真假假其實又有何分別呢？又何嚐重要。緊要的是眼下，佳人尚在，眷侶情深，日後的福澤亦是永在的。”

  若真論起來，還是他多嘴多舌了。玄冥不由慚愧一笑。

  翌日，正是天朗氣清的好日子。

  景和帝與蕭凝挽一同在三清大殿完成正式的祭拜大禮。

  帝後共同祭拜祈求，可見心誠。

  玄冥真人笑意很是濃厚，“陛下與皇後娘娘虔誠祈求，上蒼有知，定會保佑大邕風調雨順，百姓和睦安樂。”

  近暮，蕭凝挽正叫蓮禾幫著找東西呢，景和帝邁步進了那小院子。

  “找什麽呢？”他頭一眼便瞧見蕭凝挽和蓮禾轉來轉去的找東西。

  蕭凝挽轉過身子來，笑了笑，很是苦惱道：“好不容易來了三清寺，臣妾正想著拿些物件來供奉著，沾點仙家氣法呢。怎料方才還放這，轉眼就不見了。”

  景和帝頷首，“供奉些東西倒是好的。”

  正說著話呢，蓮禾歡天喜地跑上前來了，“皇後娘娘，找著了！”

  猛然瞧見景和帝也在，連忙欠身行了安。

  景和帝見她手裏拿著個精致的玉佩，便笑著看向蕭凝挽，“挽兒原是要供奉玉佩啊。”

  “本來來之前想著找些好的物件，找著找著竟尋到了這從前的舊物。想著它也是跟著我十多年了，拿來供奉也更好些。”她解釋道。說著從蓮禾手裏接過那玉佩，親手遞到景和帝眼前，“陛下看看如何。”

  景和帝笑著接過那玉佩。

  方才隻是略略一瞥，隻知曉這是上好的玉料，並未看清。

  如今拿在手上細細瞧了瞧，瞧著這精致的紋路，景和帝竟覺著眼熟無比！

  這樣好的玉，觸手生涼，且這樣熟悉的繁複紋路，倒極像是他幼年時先帝親賜給他的玉佩！

  這樣的玉，滿天下，當年也隻有他和楚王一人一塊。

  他那塊……當年在士族清談盛會上給了盧氏！如今，這裏怎麽還有一塊？瞧這模樣和紋路，景和帝頓覺心中詫異橫生。

  “挽兒這玉佩是何時所得？我瞧著倒眼熟得緊。”景和帝不禁開口詢問。

  蕭凝挽麵露詫色，“這是幼年時一位友人所贈，陛下認得？”

  “若是沒猜錯，這怕是我的舊物，隻是從前已被我贈了出去。”景和帝頗有些鬱悶。可那件舊物，他是給了盧氏……

  說起來，盧氏好像也從未在他麵前拿出過這玉佩。

  蕭凝挽詫異更顯，整個人仿若呆了的模樣。

  景和帝不知為何，突然認真問了她一個問題，“當年那清談盛會，挽兒真的沒去嗎？”

  蕭凝挽頓時有些訕訕。

  “不瞞陛下，清談盛會乃是士族難得的大事，既又發生在蘭陵，臣妾的確也是去了，隻是……”她麵色有些囧，道：“隻是那時哥哥不大許我出門去，所以……臣妾隻悄悄去了一趟便返回了。這玉佩，也正是那日所獲。”

  聞言，景和帝半是驚喜，半是詫異。

  “我從未聽你提起過。”他呐呐道。

  蕭凝挽無奈歎了口氣，“這樣瞞著家裏人跑出去，臣妾哪裏好說。”

  景和帝腦子裏有些亂，“清談盛會那日，有位年紀輕輕的‘小郎君’，當場與數位士族名士舌戰，亦還不落下風，我當年的玉佩，便是贈與了‘他’。”

  蕭凝挽聞言，頓時麵色呆滯，“那這玉佩。”她低頭，看著那玉佩喃喃自語，“那時因是悄悄離家，不敢叫旁人知曉，故而是做男裝打扮，同那有人一同坐在了‘無名氏’那一席。臣妾雖不曉得那友人是何模樣，卻知曉那人文采斐然，針砭時弊，亦將場內許多大儒說得麵紅耳赤，引起連連叫好。至於那玉佩……”

  士族清談盛會極受重視。

  為著叫士族人暢所欲言，每年會廣邀士族名士參加，並設置“無名氏”一席，這一席中之人可不自報家門也能參與談論，算是方便了當時的許多人。

  “那玉佩是那友人的侍從送來的，為表敬仰，臣妾亦回贈了一隻玲瓏小刀。”她抬眼，看向景和帝。

  頓時，景和帝腦中像是炸開了花。

  那年，許是因著兩人互相欣賞，便互相叫侍從送了“讚禮”。

  在士族的清談會上，“讚禮”無關風月，隻論才華，無論男女，隻要欣賞對方的才氣，皆可互贈“讚禮。”

  玲瓏小刀乃是士族男女都喜歡的物件，因著景和帝以為是昔日盧氏所贈，便再沒碰過，隻將其束之高閣了，並未放在身上。

  “若真是如此……盧氏……”景和帝眼色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