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指覆於琴上，指腹微動，婉轉悠揚的琴聲便緩緩蕩漾於碧波之上。

  日頭毒辣，即便徐美人身處靈均湖邊的涼亭裏頭，還是覺著熱得緊，此時額上已有些薄汗，臉頰也有些微紅。

  青霜奉上來一杯清茶，“美人，歇會子罷。”

  琴聲緩緩止了。

  一聲歎息後，徐美人端了那清茶來。即便渴得不行，她還是一舉一動都極盡優雅，一手微微托起茶盞，另一隻手在前麵略略遮擋，小口小口的喝著。

  “都彈了這許多日了，陛下還是沒來。”青霜嘟囔道。這樣的日子，熱得人心裏發慌，她們這些做奴婢的，陪著主子一站就是一整日，不能坐也不能偷懶，實在為難。

  垂露殿裏頭早便有人怨聲載道，隻是都私底下說說，不敢說到徐美人跟前來。

  徐美人放了杯盞，“陛下遲早會來的，隻要我堅持住，一定能見著陛下的。”鵝蛋小臉上盡是堅毅之色。

  這可叫青霜更難過了。

  她的意思是想勸一勸徐美人，另辟蹊徑也好，總不至於每日在這裏承受這毒辣的驕陽。陛下沒來不說，倒叫她們也跟著受罪。

  徐美人就不一樣了，雖是在撫琴，可坐著總比站著好受太多，且她時時都有人候著，擦汗也好，遞茶水也好，簡直比侍女們好過上太多。

  可青霜忽略了的是，撫琴最是傷手，她這樣一日日的彈下來，手指間也是疼得不行。也是難為了徐美人，孜孜不倦地支撐著。

  伺候完主子喝了茶水，青霜便借口出恭，跑到一個小林蔭處歇息去了。

  不一會兒，又有兩個小侍女跟上來了。乃是徐美人身邊的兩個三等侍女。一個瘦些，一個高些，瘦的那個手裏還端著茶水。正是徐美人方才用得清茶。

  那侍女倒了些在杯盞裏，另一個侍女便恭恭敬敬奉茶給青霜，“青霜姐姐累壞了罷，快喝些茶。”

  青霜端端正正坐在一個石墩上，眉眼輕輕掃了那身形高些的侍女一眼，這才淡淡“嗯”了一聲，捏了個蘭花指上接過了那杯盞，學著徐美人方才喝茶的模樣優雅地飲了一小口。

  侍女忙又恭恭敬敬接了那杯盞過來。

  青霜從腰間取下方巾帕子，輕輕擦了擦嘴角，驕矜道：“垂露殿的茶水也就這樣，勉勉強強能入口罷了。”那作態，倒不似什麽奴婢，更像是宮裏頭享盡榮華富貴的娘娘。

  “咱們美人不受寵，連撥下來的茶水都是這種品質不大好的。”侍女說著，有些埋怨。

  徐美人自己個兒不受寵便罷了，還要連累她們這些侍女們跟著受苦。

  “若青霜姐姐是徐美人，必定早早便有了陛下的恩寵，莫說許美人了，便是德妃娘娘都比不過您去。”那侍女旋即又恭維道。

  這話叫青霜很是受用，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精致小鏡子來，對著鏡麵撫了撫鬢角，“隻可惜我生得不如她們好，否則……”她眼裏眸光微閃，十分不掩飾自己的心思。

  侍女們認得那小鏡子，乃是徐美人從惠州老家帶來的貼身物件，據說是徐美人的父親別駕大人花重金買來送予她的。前些日子收拾東西來行宮時，青霜便說了這小鏡子被蓉兒不慎打碎了，惹得徐美人重怒，罰蓉兒跪了整整一夜。

  怎麽如今又到了青霜這裏了？兩人心有疑惑，卻不敢多言。青霜也正是仗著她們二人不敢揭發她，這才很是肆無忌憚。

  “有福的人終究都會福氣滿滿，青霜姐姐是美人身邊的紅人，又是一等大侍女，比起從前的李婕妤可要高貴不少呢，李婕妤能有今日的位份，青霜姐姐自然也能有。”作為一個美人的侍女，這侍女竟敢這樣討好青霜，可想而知青霜如今在垂露殿的地位。

  “李婕妤？嗬。”青霜收起那小鏡子，很是不屑，“若不是有淑妃娘娘庇護著，憑她那樣低賤的人也能做到婕妤？再說了，一個婕妤算得了什麽，到了九嬪的位置上，那才算是真真的主子。”

  大邕後妃製度中，妃位上，可有正一品皇貴妃、從一品貴妃、正二品淑妃、德妃、從二品賢妃、良妃各一人；嬪位上則有九人：正三品昭儀、昭容、昭媛，從三品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各一人；其下便是正四品婕妤九人、正五品美人九人、正六品才人九人。再往下還有正七品寶林、正八品禦女、正九品才女各二十七人。

  雖說婕妤與嬪位隻有一個等級之差，可待遇卻是千差萬別。

  也就是當今陛下景和帝後妃不多，高位也少，否則李婕妤等人哪裏能享受許多優待。

  青霜想要的可不僅僅是一個婕妤之位。

  兩位侍女聽著青霜的話語，個個埋下腦袋，掩飾掉眸子中的驚駭。

  青霜姐姐當真是在美人身邊待久了，享受著超乎一般一等侍女的待遇，叫她連許多事情都看輕了。

  她們雖知曉李婕妤出身低，地位低，可李婕妤有的可不僅僅是婕妤的位份，更有協理宮權的大權在手，即便是有淑妃娘娘的庇護才致此，可李婕妤手中的權力也是真真的。

  想有位份不難，可想要協理宮權，那可就是難如登天了。

  沒瞧見德妃娘娘那樣的位份，那樣的家世，卻還連個協理宮權的稱號都沒有。

  不說景和一朝了，便說先帝那會，皇後獨攬大權，其餘四妃，也就當初的劉貴妃最受恩寵，又誕下越王之時，才暫且得了宮權，可也隻是協理宮權的稱號，真真的宮權上頭那是說不上話的，可也隻因此，劉貴妃也身價上漲了不少，更別說李婕妤如今是有真正的協理宮權在手上。

  青霜見兩人沒再說話了，小臉上揚，翻了個白眼，很是瞧不上她們這樣的膽小怕事。

  不過，這兩人又是除了紫蘇和蓉兒之外能在徐美人跟前露臉的。如此想著，青霜便也緩下了臉色。

  “行了，出來好一會子了，你們快回去瞧瞧美人，有什麽事再回來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