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淩若姑娘對我家少主怕是有些誤解。”

  少女正欲轉身離開，身後傳來羅一冰冷的聽不出一絲情緒的嗓音。

  淩若沒有轉身，而是在思忖去留。

  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其中情感走向更是難以估測。幸的是，心悅君兮，君知。不幸的是，君心不似我，最終隻能負了她的相思意。既然已經選擇遺忘，那麽最好還是不要關注那人的事了吧。

  少女不發一言，背身對黑衣蒙麵少年揮了揮手。

  “難怪。”

  該死的敏銳。淩若才邁開一步，又聽到不遠處羅一暗自嘀咕的聲音。短短二字深藏往事秘辛，成功勾起她的好奇心。

  “什麽難怪？”

  “當日少主曾在海寧縣的林外對著一位少女背影暗自呢喃，羅一愚鈍並不知曉所為何事。直到今日，見到淩若姑娘背影才明白。”

  “明白什麽？”

  “睹物思人的心情。”

  羅一不像是個會主動攀談的人，在回答問題上表現尤甚。但是這一點可讓淩若犯了愁，對方總是在她最想知道的地方留白，著實撓心。

  好奇心害死貓，剛剛堅定下來的信念，就這麽輕易被他人撼動。

  “這和我的背影有何關係？”

  “淩若姑娘有所不知，您的背影與少主大人未過門的夫人像極了。”

  “像極了”這三個字給予她巨大打擊。原來從過去到現在，羅肆至的接近、逗弄，乃至於後來的“同袍之情”，都是建立在“像”這個上麵。而她，隻是另一個人的替代。

  嗬，難怪他一直稱自己為“夫人”。

  此刻，淩若悲痛欲絕，卻又不能表現出來。

  “所以，你家主子是看準這一點才來與我相識？”難過之餘，又覺得可笑，仍舊以背身對著羅一，微微揚起臉，淚水回到眸中。

  不等對方回答，淩若又繼續問道，“此番邀我來魔域，難不成等著參加他的婚禮不成？還是說，請我以背影現身作為全場壓軸，告知他的妻子即便是在人界也從未停止對她的思念？”

  語畢，連少女都覺得方才那番話甚是可笑，仿佛惡俗的常世話本一樣。

  可是，縱使不若如此，又能相差多少？

  “不，這您可就誤會了。”羅一的這聲否定，讓淩若以為還有希望。

  然而，事與願違——

  “少主察覺淩若姑娘的背影隻是偶然，與專門結識您是兩回事。”

  專門結識？為何從話語中聽到了陰謀的味道？

  少女仔細回想二人初識的畫麵，海寧縣、郊外深林、溪旁垂釣……過往曆曆在目。

  還記得少年躲在樹上教她戳魚，因不知姓名便一直稱呼他教漁先生。

  原來那些美好的回憶，都是刻意的嗎？

  “那時的我，並無功法在身，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女子罷了，又怎會勞他大駕，專程來結識？”

  隨便一個人都能聽出這番話中的尖酸和苦楚，對已經不可能的人她可以不再抱有任何幻想，隻希望唯一屬於她的記憶是單純和美好。

  “淩若姑娘切勿妄自菲薄，您能從水禾村這種地方活著走出來，絕非常人。”

  眼淚終於止息，濕潤的長睫黏在眼瞼，睜眼時總帶著若有若無的酸澀和刺痛。淩若從衣袖中掏出那塊緋色雲紋手帕，本欲擦拭餘淚。聞聲後，卻攥在了手中。

  知曉水禾村的人並不多，並非有意隱瞞，而是沒有機會也沒有必要訴說。何況，若沒有外人打擾，那裏本是世外桃源。

  過去便覺得教漁先生無所不知，精的讓人覺得可怕。

  如今想來，哪有什麽美麗的偶遇，都是運籌帷幄、老謀深算。

  水禾村的活人隻有村長夫婦、吳啟、李大娘和小聞，其餘村民皆是被感染的傀儡。在塘溪縣事端後，又遭逢始祖皇陵的死屍，她曾試圖將後來探查的線索與水禾村聯係。

  想來羅肆至許是早就發現水禾村的異常，卻在她麵前裝作不知。

  “身為少主可真是辛苦繁忙，為挖掘線索煞費苦心，當真物盡其用。”

  麵對淩若愈加悲憤的情緒，羅一佯裝不知。在他心中，此女是死是活都無所謂，何況其他？情緒這東西，多了都是負累。於是拱手行了常世拜禮，“還要多謝淩若姑娘。”

  聞聲，淩若冷哼一聲。

  此人當真是一份好臉都不願給。也罷，本就不想與他扯上什麽關係。沒了羅肆至這層，以後更是老死不相往來。

  “老二，咱們走了，換個地方去玩。”

  從始至終，老二和小雪都跟兩根柱子一般站在另一塊“戰場”。小雪跟淩若時間久，又心意相通，方才的內容聽得一清二楚。不等主人召喚，便心領神會的從雪白的大鳥變回貓兒形態，輕輕一躍跳到主人肩上。

  至於老二，他現在還有點懵。

  “並非在下僭越，魔域多處設有禁地，危險如斯，還請淩若姑娘莫要四處亂走。另外，吃穿用度您也不用擔憂，皆由域主府包辦。”

  誰還要回他的府上，淩若嘴一橫眉一豎，根本未作回應便將肩上的貓兒抱在懷中快速離去。

  你看，既會因為一個人愛上一座城，更會因為一個人徹底厭惡一座城。

  淩若便是如此。

  初來時，歡喜鼓舞，帶著期待與希望。

  離別時，肝腸寸斷，藏著痛苦與不甘。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學著話本裏的戲詞兒，淩若以恣意不羈的語氣喊了一嗓子。

  “那咱去哪啊？”聞聲，已經變回鳥羽發飾的靛老二語氣歡脫眸中泛光。在他看來，喜怒哀樂終歸一時，現在滿腦子都是剛才主人說的換個地方玩。

  “曾有人與我說過，魔界中有多處魔域，若是在此域玩膩了，要如何去其他域？”

  這一問可讓靛老二犯了愁，帶著幾許沮喪的說道。“主人，原來你根本沒想好去哪玩啊。”

  “這不是臨時有變嘛！”

  “魔域與魔域的通道可並不好找。”

  聽到對方無奈的語氣，淩若有些無解，“你不是魔族嗎，也不知曉各域入口？”

  靛老二無奈搖頭，看來他又要為這位人族主人上一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