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是過了七日——

  清晨，淩若早早爬起來去包子鋪買來四個肉包。自從收留小雪後花銷直線飆升，包子也要買兩人份，有時候它不夠吃，還要搶去她的半個。

  她突然懂了何氏為何僅憑開銷變化就可斷定玉竹夫人在外偷情，多養個人當真太費錢了。

  近日皆是接取跑腿委托，一個上午在城中跑來跑去，等完事也將至中午，正好趕上吃飯點。待吃過午飯歇息片刻，還要去王府例行匯報。

  委托之事總是沒有進展，何氏難免不悅。可看著淩若並非有意拖延，更未欺瞞哄騙，便也沒多作為難。想是富貴人家閑來無事，每日申時來個人陪她聊聊天也好。

  如此，淩若的處境也沒有想象中糟糕，反倒是有錢有閑。

  跳在茶桌上正享用肉包的貓正是小雪。淩若長籲一口，哪個貓像它這般能吃？下次幹脆化個豬形好了，正好白色的豬她還未見過。

  正當此時客棧的門被敲響。

  哎，會是誰來找她？

  和教漁先生鬼混多日，他自然得知淩若住處，隻是經常被淩若以“男女有別”為由拒之門外。好在他也並不多喜歡親自找她，大多時候都是約好溪旁相見。

  所以，會是誰來找她呢，老板娘？

  淩若一把抱起小雪。

  “主人，我還沒吃完……”

  “噓，先別說話。”

  緩步走向門前，小心問道，“何人？”

  “女俠！是我啊女俠！糧店夥計！”

  嗐，當是誰呢。淩若放心打開房門，夥計滿頭大汗，像是一路狂奔過來。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女俠啊，您先別管我怎麽知道的，小的告訴您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難不成老板醒了？”

  ……

  夥計沉默片刻。

  “怎麽，不是嗎？”

  “是啊……可是您這猜的也太準了，一點驚喜都沒了。”

  “哦哦，老板醒了。”淩若重複念到，等了這麽多天，可是醒了。

  等等，“你說什麽？老板醒過來了？！”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麽，再次向夥計詢問道。

  這個反應才對嘛，夥計特開心的確認，“是啊女俠，老板醒了，得知您幫她抓到賊人，又助他醒轉，一定要見您的！這不，派小的趕忙過來請您呢！”

  哎呀，這多不好意思。驚喜過後，麵色恢複如常，冷冷淡淡沒有波瀾。

  然而她的內心卻是欣喜若狂！這意味著她畫的符還是有用的！

  可是……

  糧店偷盜問題是解決了，賊人也抓到了，可是嘛……淩若為難的瞧了小雪一眼，麵露難色。

  “女俠別愣著啦，快隨小的去一趟吧！”

  淩若遲疑片刻，她自然不擔心小雪，畢竟沒人知道這隻貓就是偷盜賊人。可是今日見糧店老板，隻說問題解決，卻交不出作案之人，空口無憑的能行嗎？

  而小雪伏在懷中甚是乖巧，剩下的半個肉包它也絕不敢惦記了，生怕惹主人一個生氣把自己交出去。對它而言逃脫雖是易事，可不想被主人拋棄啊！

  夥計瞧著女俠的臉色不太對，一會欣喜，一會冷淡，一會焦慮。老板醒來這件事對她影響這麽大的嗎？

  “女俠？”夥計又喚了一聲。

  “嗯，走吧。”

  該來的總會來，躲也躲不掉的。

  城東富庶民居——

  “夫人，小的把女俠帶來啦！”

  剛進糧店老板家中，夥計便扯著嗓子大聲向老板娘通報。

  老板娘聞聲趕忙來迎，“淩姑娘，您可是來了！我家老爺醒了！”

  眼前婦人眉眼盡帶喜色，

  隨著老板娘走進內宅來到臥房，糧店老板正靠坐在床上。

  “老爺”，還未到床前，婦人在遠處先是喚了一聲，請淩若稍候片刻，她快走幾步先走到老板跟前。

  “夫人，聽聞店夥計把揭榜之人請來了？”

  淩若對說話之聲甚為敏感，即便離老板還有些距離，他與老板娘的對話內容也能聽個七七八八。

  聞聲，老板還有些虛弱。

  衝著小雪的腦袋用力一搓，“看你幹的好事。”

  “喵”，懷中小貓耷拉個腦袋，絲毫沒有反駁之意，而是無力的叫了一聲。

  當初它發覺周圍有人得知自己被發現了，為了擺脫他們，隨便嚇了一嚇。明明其餘的什麽都沒做，誰知怎麽就一病不起了呢。

  難怪主人不允許自己長時間呆在阿一旁邊，原來給人帶來的損害這麽大。

  可是阿一不是一直都沒事嗎……

  小雪蔫蔫的將頭耷拉的更低，一看就是剛被叱罵過後的小可憐。

  見此狀，淩若放輕手中力道，不再用力搓它而是輕輕為它順毛，“手感真是好。”

  沒過多會，老板夫婦齊齊出現在臥房外間。

  “想必您就是揭榜的淩姑娘了”，糧店老板對著淩若拱手作揖道，“諸事多虧有您！”

  她這人隨性慣了，一見麵就受了他人大禮，著實不適應。便剛忙承住拜禮，“您言重了，身體初愈需得好好休息。”

  不算熟識的人，多多少少都會因為她的麵色清冷疏離而感到距離感，加上聲音薄涼，總覺得此人難以接近。關於這一點，淩若並沒意識到，她還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隨和很好接近的人呢。

  不過平日一個人慣了，也無需在意別人看法。

  糧店老板本就以為行走江湖皆是奇人異士，脾氣有些古怪實屬正常。隻是聽聞夫人轉述，對於揭榜之人是位女俠倒是甚為驚歎，況且喚人家淩姑娘喚得親切，還以為是個鄰家妹子，誰知竟如此冷淡。

  “哎呀都別站著了，來坐下喝些茶水。”

  “是啊是啊”老板也應聲附和。

  聽別人聊可以，讓她主動和他人講話卻有些難。平時隻有逗弄人時，話才比較多。如此想來，她和教漁先生是真能說啊。

  淩若十分配合的坐在桌前，接來遞過的茶杯，安靜喝茶，不言不語。

  場麵一度尷尬。

  “老爺這位淩姑娘可是厲害的很，聽咱們夥計說糧店近日不再短缺米糧，那賊人再也沒出現過。”

  “是是是，淩女俠真是奇人，我和手下們守了多日也未有分毫進展，我以茶在此謝過您了。”

  看來老板娘是覺察到氣氛詭異，主動開了話題。

  淩若向來不擅人際，更不知如何應付突如其來的客套，便道“哪裏哪裏。”

  糧店老板是個生意人，察言觀色與人溝通本就是練就多年的本領，可是在眼前這位女俠麵前，竟毫無施展之地。

  恰是看到懷中貓兒，覺得可以轉移話題，便道“女俠懷中貓兒毛色瑩白淨潔，想是平日打理得甚好。”

  並沒有，除了喂食啥都不管。

  語無波瀾的回道“謬讚謬讚。”

  四個字又把話題掐斷了，場麵再一度尷尬。

  “那個”，還是早點聊完早點回客棧吧，淩若決定主動開啟話題，“不知老板醒來後，身體是否一切如常？”

  “啊”，老板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一口水差點嗆到。趕忙放下手中茶杯回道，“勞女俠費心，一切如常。”

  “嗯……”淩若點頭。

  不知道究竟是符起了作用，還是寧神藥的功效，不管是哪一樣她都得感謝道兄。

  “說起來，那賊人現在何處，將我家老爺害的這麽慘！”

  “額……”該來的果然來了，淩若有些遲疑，還不知道如何解釋。

  “嗐，那賊人或是個苦命人，為了討口飯罷了。若真是惡貫滿盈，豈會每日隻偷一兩鬥。”

  正當淩若犯愁不知如何應對時，老板主動解圍。

  “可是他不管遇到什麽困難，偷東西都是不對的，而我是賣糧的，不是做慈善的。若是真的有難，我願意留個位置讓他在我這做個夥計。”

  “老爺”，老板娘一臉崇拜的抓著老板的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良。”

  ……

  淩若撫貓的手不禁力道一重，“喵！”小雪發出一聲哀嚎。

  “正如老板所言，賊人並非大惡之人，而是一個來自外縣的孩童，與家人走散多日，無可奈何之下才出此下策。”編故事她在行，隨口謅嘛。

  “講明道理後它有好好認錯，我見它可憐，前幾日便幫著四處尋親，所幸最終與家人團聚。臨走時它托我向老板表示感謝，說是恩在心中，長大來報。”

  有開始有結尾，不錯不錯，淩若覺得自己幫小雪將此事糊弄了過去。可是她卻忘記糧店老板之所以長睡不醒，就是因為連續多日看到異象，這是人世常情無法解釋的。

  然而老板倒是很上道，並沒有拆穿淩若的謊言。哈哈一笑，滿臉配合道“聽女俠如此一說，我反倒像是做了一件善事。”

  “先前生怕無法完成榜文委托，所幸此事終了。”

  “報酬我會托糧店夥計送到您府上，此次多虧女俠出手相助，我才能醒轉，此事另做報答。”

  另做報答？聽起來很讓人心動啊！可是真正的賊人實則被淩若親手放走，又怎麽好意思多拿呢。於是趕忙回絕道，“不用。”

  “對女俠而言，或許隻是順手為之。可對我來說這是劫後重生啊。”

  倒也沒有順手為之……她也是絞盡腦汁的好嗎。

  “是啊是啊，淩姑娘你不知道，要是我家老爺真出了什麽事，我一個婦人也活不下去啊。”

  自始至終，老板娘都是個局外人，根本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什麽，反正老爺說什麽就是什麽。

  何況此番醒轉，她是真的感謝淩姑娘。

  “鄙人粗野，確是知恩圖報的，以後便以女俠名義在縣城周邊施粥。盡管綿薄，亦願盡自己之力讓這世間少些饑餓。”

  “好啊，日後若是沒榜揭，養活不了自己時，便來老板這裏討碗粥喝。”淩若一本正經道。

  老板還以為女俠在說笑，竟是大笑出聲。“女俠竟然還有幽默的一麵。”

  幽默，她沒有啊，她是認真的。

  氣氛比剛來那會好上不少，又聊了會看快要晌午，淩若與老板一家告辭。

  本是留她吃飯，可是怕尷尬便委婉拒絕，老板也沒多做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