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具人形正是今日在祖孫家看到的另一個小孩，淩若仔細端詳，它與阿一的麵容一般無二。

  淩若指著不遠處空地，示意去個開闊地界繼續這個話題，道“來，我們找個地兒坐下來好好聊聊。”

  “嘶”——聞聲，人形身體微抖。這句話完全不像是要好好聊聊的樣子呢……

  看到它這副模樣，似乎很膽小呢，淩若心想。

  “我就開門見山的問了，你為何偷糧，和祖孫倆有什麽關係？”

  平日裏總是嘻嘻哈哈，說話也經常讓人摸不清頭腦。現在這副樣子，倒像是變了個人一般。教漁先生饒有興致的看著淩若。

  “你也知道，能抓你一次，就還能抓你第二次第三次，隻要你在海寧一天，就會一直被我們追趕。”說著，得意的揚起下巴，歪著大拇指指著旁邊教漁先生，“他的本領你也見識過了？”

  人形瘋狂點頭。

  本來膽子就小，這麽一嚇估計更乖了。

  看著淩若煞有介事的擺著一副惡霸嘴臉，他不禁好奇這和前幾天那位是一個人嗎？看來，以後若是有機會，應該把她拐入門中。江湖罵名不能隻有他一個人扛，如今看淩若就很適合來背鍋。

  “阿一曾經救過我，我不忍心看到他餓死。”

  “所以你就去偷糧。”

  它怯懦的點了點頭。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阿一那麽單純，若是讓他知道吃的糧食都是偷來的，他會怎麽想？”

  怎麽想？這具沒有實體的人形正在歪著小腦袋看著淩若，思考片刻，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在這人世啊，好生活都要靠自己的去雙手打拚。不可不勞而獲，也沒有天降奇財。”

  它的形體本就是照著阿一擬的，低著頭站在淩若麵前，猶如一個被教訓的小朋友。

  “別不說話啊，你聽懂了沒有？”

  “阿一”搖搖頭。

  呼——淩若長籲，不管它的本體是什麽，教育小孩果然是一件苦差事。

  先是走近幾步，“阿一”嚇得退後，可身後有教漁先生，它也退不到哪去。

  “別怕”淩若道，繼續將手覆在“阿一”頭上，“你很喜歡阿一對不對？”

  “嗯”，它拚命點頭。

  “如果他想過得好，就要變強大。你現在每日將偷來的大米放入瓦缸中，的確他不會餓著，可是永遠都不知道生活的艱難，和獲得食物的珍貴。有一天若是你不在了，不能保護他了，你說他會不會就餓死了？”

  “嗚，我不要阿一餓死！嗚嗚……”人形在原地大哭起來。

  “說這麽多廢話作甚，把他收了就不會再作祟了。”教漁先生站在一旁，聽的耳朵起繭。淩若現在這番模樣像極了他小時候的教書先生，滿口大道理，羅裏吧嗦。負在身後的手藏入腰間，周身開始散發冰冷氣息，殺意起。

  江湖人士在拔劍準備大開殺戒時都是這個動作，淩若趕緊按住他的手，“戾氣別這麽重。”

  這般觸碰著實令教漁先生心中一驚，藏於腰間的手回到原本位置。“幹嘛？這時候不管男女授受不親了？”於是反手握住淩若的手，衝著她賤兮兮一笑。

  淩若輕輕甩開，“無恥。”

  “你鬆開手就不怕我趁機把它殺了？”

  “你……”又乖乖把手送回去讓他握著。

  嚎啕大哭的人形根本沒意識到它剛才在死與生之間走了個過場。

  現在，它滿腦子想的都是阿一絕對不能死掉。

  “我已經為他買了一擔米，夠祖孫倆生活一段時間。隻要我在海寧一天，就不會輕易讓他餓死。所以，你以後不要再去偷盜了好嗎？”

  人形哭的更厲害了，剛才還想方設法躲開一些距離，現在卻是走上前去抱住淩若的腿。

  不管再怎麽難過它也沒有眼淚，在別人眼中看到的隻不過是一個虛無的孩童形體，正在擠著眼咧著嘴大哭。

  幸虧它沒有實體，否則鼻涕眼淚都要蹭到淩若衣服上了，雖然這麽想有點沒良心，可是她真的為自己這身白衣鬆了口氣。

  “阿一知道你是誰嗎？”

  搖頭。

  看來人形的本體還是個未開智的孩子，否則也不會通過偷糧去救人。指望它去教阿一如何生活怕是不可能了，這種事恐怕還要淩若親自來。

  本以為今晚解決了一件事，結果又給肩上添了新擔子。

  哎——歎氣。

  “你畢竟不是人類，不能一直留在這裏。而且長久的待在阿一身邊，對他也不好。”

  “那我去哪？”人形委屈巴巴的問道。

  “從哪來，回哪去。”

  “可是……我回不去了，隻剩自己了。”剛止住哭泣，現在又是一副要哭的模樣。

  “不如直接殺掉了事。”

  “喂！”淩若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掌邊緣。“之前怎麽沒發現，教漁先生比我還暴力？！”

  將教漁先生拽到一邊，看著人形道，“看你天性善良，尋個地方好好修煉，有朝一日變得強大，再來保護阿一，保護每一個和他一樣的人。”

  一提起修煉，淩若特別心虛。道兄曾經交待她的事一直沒去做，現在竟然還教導別人……

  人形抓著淩若另一隻手，“那我跟著你好不好？”

  非人之物不能在人身旁待太久，會給他們的身體帶來傷害，輕則病痛，重則死亡。

  合著，這是不去禍害阿一，來禍害她了？

  這算不算恩將仇報？淩若內心在咆哮。

  “這……”嘴角抽搐，“也不太合適吧，我也是人啊。”

  “您和普通人的身體不同，我不會傷害到您的。”

  不同？

  它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她與普通人有什麽不同？

  還是說她果然是能練就絕世神功變成女俠的人？！

  哈哈哈哈，內心的咆哮變成狂笑，淩若的嘴角快要揚到眼角。“咳，既然如此，你跟著我吧。”

  “出息。”教漁先生在一旁嫌棄道。

  “可是你要怎麽跟呢，我住在海寧客棧，是不是要再給你開個客房？”

  剛應承完就有點後悔，身邊個多人花銷可是要增加的哎。

  問完，眼前的人形突然變成一隻毛茸茸的小兔子，伏在淩若腳旁。

  “這樣可以嗎，若還是不方便，我也可以化形成玉簪、銀鐲、玉佩……”

  “等等，玉佩就不用了，我身上已經有兩個了。”

  說罷，淩若小兔子捧起來放在臉旁。啊，毛茸茸的好舒服！

  站在一旁的教漁先生對於淩若突然抽出手去捧兔子這件事有些不爽，果然剛才應該一掌把它劈碎。

  可是沒有抓到賊人如何向糧店交代呢……

  難道說賊人決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她一時心軟把人放了？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到時候再說吧，何況老板還未醒來。

  說罷，捧著小白兔向著客棧走去。

  “哎！”淩若突然轉身，衝著教漁先生道，“今天真是謝謝你啦！”

  “嗯”，教漁先生衝她頷首。麵簾之下，薄唇輕抿，勾起一個好看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