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第三日，吳啟帶著小玉如約去雲海樓取成衣。

  不得不說，諾雨幫忙挑選設計的衣裳果真適合小玉。小玉素麵白淨，眼眸靈動，雙唇小巧微肉，宛如櫻桃一般鮮紅誘人。十二歲少女身形已顯，纖細窈窕。一身素粉襦裙配著頭上兩枚總角，更是顯得她嬌俏可人，如含苞待放的花兒。

  吳啟詫異，驚覺她的小玉如今已經出落的如此標致了。

  雲方生在旁也看呆了，沒想到一個禁不起挑弄的小丫頭，穿上自己做出的衣裳後，判若兩人。先前隻覺得她伶俐可愛，現如今便是身處繁花中，她也是最奪目的那個。

  雲方生找來一件蝶形發花別在發髻旁邊，嘴唇輕輕擦過小玉額頭。兩片緋雲登時爬上小玉雙頰，她沒做聲，隻是害羞的垂下眼簾。

  這件衣裳定做的很是滿意。少頃，吳啟摘下小玉的頭花還與掌櫃，欲告辭離去。

  雲方生著實被眼前女子驚豔，但也不妨礙他打著做生意的小算盤，便沒接下。“這頭花與小玉姑娘甚是相搭，放在我這隻能落灰，便送與姑娘吧。”他想著自己投個小惠出去，沒準能等到一下次“大利”，卻不知道若是今日她二人一走，就再也沒相見機會。

  “掌櫃有心了，那我也就不再客氣。以後應該不會再來這裏，我便替她收下，留給小玉做個紀念吧。”吳啟道。

  小玉有些失落，這句話意味著她再也沒機會吃小食，睡軟床，買糖人和……見方生了。

  很多情感來的突然，容不得細想，但是那種心髒突然被觸擊的酥麻感，她很喜歡。別人給不了她，哪怕是她最喜歡的吳叔叔，也給不了。

  “這麽快就要走了嗎？”小玉站在秀安街旁的河邊，帶著沉沉的憂思和不舍，粉色衣袂隨微風飄起，猶如花瓣從空中散落，柔弱而美麗。

  吳啟聞言，以為小玉還沒玩夠，剛要轉身安撫，便看到出神望向遠處的小玉，淺淺愁容，盈盈粉淚，像是被雨滴打落的花朵，嬌弱絕美。那一刻，時間仿佛停了，隻聽得見吳啟慌亂的心跳。

  之後，他二人沒有多做停留，而是趕回水禾村。

  對小玉情感的轉變，令吳啟覺得惶恐不安。他沒想到自己對著友人的女兒生了這種心思，不光是因為他的年齡都足夠做爹了，更是沒想到一起生活這麽多年，竟然從親情轉變成了……愛。

  這讓他以後怎麽麵對小玉，怎麽麵對村長呢？

  和吳啟一樣胡思亂想、夜不能寐的還有小玉。

  每每入夜，躺在床上難以入睡。腦海中總是浮現雲方生的臉，他的氣息，他的觸碰，那種溫熱酥麻……越想越甜蜜，忍不住將手摸向唇角，忍不住淺笑。可是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小玉又失落起來。

  看到女兒幾日裏這麽安生，村長心裏嘀咕，我家閨女這趟出去是碰到啥事了，怎麽突然沉穩起來？就連老吳最近也說要閉關，都沒人幫他忙了。好在小玉都十二歲，不用像小時候那樣托給吳啟帶。你說說，這倆人出趟門還一起性情大變，真有意思！

  女兒家的情思，他們大老爺們怎麽會懂。

  小玉出趟門轉性了也就罷了，姑娘大了，沉穩點是好事。可怎麽連吳啟也變得沉默寡言，藥草鋪子不管了，也不給人瞧病了。每天窩在他那一畝三分地裏，不知道在研究什麽。

  其實吳啟“研究”的是——

  今日小玉有沒有吃飽喝好，天冷了穿暖了沒，天熱了有沒有退幾件，穿的是哪身衣服，村頭的趙小子有沒有欺負她？哦，不對，吳啟不用擔心小玉被欺負，因為從來都是她胖揍趙家小子，該擔心的是趙家小子有沒有出啥事。心想隻要沒揍被出大毛病，我都能瞧好，到時候醫藥費全免了，趙家夫婦也不會尋麻煩，畢竟都他兒被揍了這麽多年了，他們也習慣了。

  嗬，頑皮的小丫頭。

  不知小玉近日有否認真讀書，學習藥草之學。隻要手上沒事做，就忍不住想到小玉，忍不住滿腦子都是她，越是如此越不想做事，然後更加不可遏止的繼續想她，仿佛陷入了死循環。

  好幾日沒見小丫頭，她怎麽沒來找我……

  吳啟也想找個機會去見小玉，過去都是小玉纏著他，不管他是否繁忙，這小丫頭想起來就會竄到醫館裏，對著各種藥罐東戳戳西碰碰，吳啟從不介意她在自己屋子裏折騰，就擔心她這麽玩鬧，萬一碰倒瓶瓶罐罐的再傷到自己。

  小玉卻從來都不在乎這些，就算被碎片劃傷她也笑嘻嘻的安慰吳啟說“沒關係，叔叔正好可以告訴我擦傷需要上什麽藥，還能教我怎麽塗呢！”

  吳啟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除了繼續寵著能怎麽辦？可是都這麽多天了，小玉一直都沒有再來找過他，是發生什麽事嗎？

  既然這麽想見麵，既然這麽好奇小玉在做什麽，幹脆親自去找她不就好了，多容易的事，何苦搞這麽複雜。雖然心裏想得很明白，可每當要邁出房門，就又退了回來。他該用什麽理由去見小玉呢？

  自從知曉對小玉的心意不再是單純的長輩對晚輩的關愛後，吳啟一直不知道要用怎樣的心情去麵對小玉。

  過去沒意識到這層情感，理所當然的用“關心”作為相處的理由。現在既然明確心意，做什麽都好像別有用心似的，就算能諞的來別人，也騙不了自己啊。

  若是小玉能和過去一般來找他，吳啟也不用這麽心煩。可是這丫頭最近偏偏安生得很，根本沒有來。

  這幾日碰到過村長，還被調侃說閨女跟著吳啟果然被教育的很好，如今是個大姑娘，都知道沉穩了。知道小玉過的不錯，吳啟就放心了，隻是長久不能相見，這種強忍相思的感覺太痛苦。

  和吳啟一樣痛苦的還有小玉，隻是她相思的對象是雲海樓的雲方生。

  你說奇不奇怪，朝夕相處的人她沒感覺，隻是見過幾次麵的雲方生卻深深住在她心中。

  從外麵回來後，小玉經常對著蝶形頭花發呆，曾經那麽酷愛美食的她如今也無甚胃口。

  水禾村地處偏僻，少有人來，卻沒說不準有人來或者有人走吧？

  沉浸相思的小玉在某日突然想明白這件事。既然我心悅他，想念他，便親自尋他。想起他們上次出門前，吳啟準備了很多東西，除了換洗衣物還有什麽來著？好像帶了很多很多藥材？對，是藥材，吳叔叔還用它們換了很多亮閃閃的東西。那些東西可以住店，可以吃飯，還可以買衣服。

  小玉趕忙從櫃子裏備了幾件衣裳，將那個蝶形頭花也放進包袱，等明天再去找吳叔叔拿些藥材，一切就準備齊全了！

  嘻嘻，很快就能見到方生了，這次見到後，要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那邊，盼了多日的吳啟終於等到小玉來找他了。光是看到那張小臉就已經很滿足。之前怎未發現這張臉可以這麽吸引他，能讓他茶不思飯不想。

  麵上強忍喜悅，裝出尋常淡定的模樣。

  不能太急，要找個合適的機會跟小玉表明心意。她一直當自己是叔叔，突然說這些肯定會嚇到她。況且，這件事還得跟村長談談，畢竟差了這麽多年歲，村長不一定同意。想到既要考慮小玉，又要說服村長夫婦。

  吳啟突然覺得腦袋上壓了兩座大山。還是穩住，靜觀其變，慢慢行動吧……至少小玉今天主動來找他，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隻是今日的小玉與往常不同，既沒有纏著他講醫藥，也沒有四處玩瓶瓶罐罐，上來就問吳啟藥材放在哪裏。

  這副樣子絕不是平日的她，吳啟雖察覺到異樣，卻沒有太放在心上，帶著小玉走到平時放稀有藥材的晾架。看到想要的東西，小玉眼睛都亮了，上手剛要拿走幾棵。

  吳啟向來寵愛小玉，不管她做什麽都不會太幹涉，就算真有什麽事惹他生氣也不會訓斥。之前以為是自己把小玉從小帶大，待她自然比別人不同。後來才知道這種“不同”是因為摻雜了其它的情感。

  可是今天的行為太過詭異，吳啟根本不在乎那些藥材，若她真的想要，他可以隨時去深山中去采，就算費上一些時日，就算受些傷也可以為她采來。隻是，小玉現在一副不管不顧伸手拿藥的樣子，像是魔怔了一般。

  “小玉你告訴我，要這些藥材做什麽？”

  這一問，把小玉問住了，她知道隻要是自己想要的，吳叔叔肯定會給她，卻沒想過會問她為何，於是一時慌了陣腳。

  “就……想要一些”小玉在一旁支支吾吾，她沒撒過謊，總不能直接告訴吳叔叔自己要離家出走找方生吧，就算吳叔叔對自己寵愛備至，也不會支持她離家出走，自己此番有多荒唐，她很清楚。

  “要來做什麽？”難得吳啟對小玉嚴肅，這孩子是他從小看大的，什麽樣沒見過，唯獨今天要是不問清楚就遂了她，萬一出事怎麽辦？吳啟不敢想象她受到一絲一毫傷害的樣子。

  小玉是死了心要離開水禾村，去見她的方生。

  “我想出村。”幹脆直說好了，或許吳啟叔叔會幫她。“回來以後一直還想再出去。”

  原來隻是想出去玩啊，吳啟剛才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當什麽事呢，這個年紀的小丫頭最愛玩，外麵那麽多水禾村沒有的稀罕物什，她想出去是再正常不過的，自己在瞎操心什麽。

  “原來這幾天這麽安靜是等著下一次出去呢？”

  聽到吳啟恢複往日語氣，小玉也放鬆下來，“嗯，叔叔我還想出去玩。”

  “好，出去玩可以，但是你要乖乖跟著叔叔。”

  吳啟本來也看不得小玉這般無精打采，便打算再帶她出去玩一次，就是這樣的決定，將小玉一步一步的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果不其然，小玉聽到可以再次出去，眼睛都亮了，雙頰還微微泛紅，吳啟太喜歡她這個樣子，精神又可愛。

  隻是破例一次後，小玉不知滿足，越來越頻繁的想要出村。

  吳啟對此並未介意，反倒想著此番可以增加二人單獨相處機會。不像過去在水禾村如父女般的相處，而是男女之間的“約會”，再找個合適時機跟小玉表明心意。

  但是一切和預想的不同，小玉每次和自己在一起時都心不在焉。逛街、吃小食、買小物件都引不起她的注意，好像她從來沒喜歡那些東西一般。

  明明一起出去次數變多，相處的時間更久，吳啟卻發覺和小玉的關係更遠了。

  想不明白很正常，因為在他不知道的每個夜晚，小玉都偷偷跑去與方生私會。

  之前小玉從不會賴床，在水禾村時早早就會纏著吳啟，除了跟村南趙家小子打架和去河邊丟石子，大多時間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呆就是一天，到晚膳時才走，有時候還賴皮非要在他這裏吃過才走。

  現在日上三竿了，小玉都沒有起床。早膳也不用，也就過了晌午跟著吳啟去外麵轉轉。

  吳啟變著花樣的帶她去不同地方玩，也不見她一絲開心的樣子。

  想當初在水禾村時小玉渴望出村的眼神，現在出來了卻毫無興致，吳啟有些恍惚。隻有逛到賣女子裝飾的鋪子，小玉才會表現的有些興趣。姑娘大了愛打扮到也正常，隻是這轉變的也太突然。既然這麽喜歡服裝首飾……幹脆帶小玉逛雲海樓，要是看上哪件再買來送給她好了。

  吳啟衝著秀安街的方向走去。

  小玉原本無精打采的跟在後麵，發現在走的路變得熟悉，突然拽住吳啟的袖子不肯往前走。

  這幾次出村，吳啟和小玉毫無進展，不僅如此，之前粘人的小玉仿佛一夕之間懂得男女有別，也不再拉拽吳啟，讓吳啟很是難受。現下突然被小玉拽袖子，吳啟那顆快要幹涸的心，重新灌入暖流。

  吳啟轉過身看向小玉，“怎麽啦？”

  “吳叔叔我們這是要去哪？”

  “我看小玉很喜歡女子的服裝與飾品，上次在雲海樓定做的衣服你穿著也甚好看，想帶你再去看看。”

  “不……不用。”小玉別過臉，“小玉知道那一件衣服貴得很，不能讓叔叔破費。”

  眼前這個懂事的女娃還是他的小玉嗎？雖有詫異，但變得懂事還知道為他著想讓吳啟很開心。

  吳啟撫摸著小玉的頭道，“叔叔本家就在此城，算是家境殷實。況且我在水禾村采了許多珍稀藥草，很多都是千金不換，你莫要擔心錢財。”

  聽吳叔叔提到本家，小玉眼前一亮，仿佛想起什麽。不過雲海樓還是不能去的。“吳叔叔，小玉有點懷念小方糕的味道，我們先去那家吃食店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