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正麵看著她，擰眉，“他的父親呢？”

  青娘一下臉色煞白，撲身跪倒在地，抓著他的手，神情殷切萬分，“陛下，難道，難道陛下忘了....兩年前，陛下還在冷殿時，有一次夜裏，突然抱住奴.....幸了奴，自那後，奴便懷了.....”

  她審慎地觀察林淵的神情，“他是您的孩子，陛下，寶兒是您的孩子啊！”

  林淵耐不住謔然站起身。

  腦子嗡嗡的響。

  他的孩子？他怎麽一點都不記得。

  兩年前，冷殿，抱住她....

  他努力回想，當時，身子已被梁王下毒，脆弱不堪，的確幾度昏迷，他趴在冰冷的地麵上，的確是她收拾自己。

  他記得是有幾次，她把他抱起來，用懷抱溫暖他冰冷的軀體。

  當時他發誓，日後若有了好日子，定不會虧待她，可是，當時，自己竟對她....那個了麽？

  他不確定，但，青娘說的那麽篤定的。

  他是不可以懷疑她的。

  她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低頭看著她，“你先起來，去看看孩子吧。”

  青娘惶然，不肯起來，仍舊攥著他，“陛下不會不要我們娘倆吧？若離了陛下，我們還能怎麽活，梁王一定會殺了我們母子倆！”

  青娘跪著的膝蓋，硌在地上，生疼。

  她心底裏有個聲音，這回抓住了他，一定不能放開了！

  她所遭受的所有苦難，也該結束了！

  林淵耐著心勸她，“先起來，我聽孩子還在哭，總要先去看看他。”

  青娘這才爬起來，顫聲道，“對，對，奴這就去看看....”身子往外走，可又不舍的回頭，眼眶紅紅的看著他，“陛下，不會不要奴了吧？”

  林淵放柔臉色，搖頭，“不會....”

  “奴信陛下！”青娘行了禮，微笑不舍的走了。

  孩子的哭聲有點大，青娘不會聽不見。

  他走到門口，吩咐，“去查一下青娘的事。”

  龍衛隊長領命。

  勘察，踩點，本是他們龍衛的本行。

  手下來跟他說了以後，他一直在等這個命令。

  特別是花丫直愣愣的神態，一直在為鳳後擔憂，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這個女人或者是龍主的恩人，可這孩子.....

  他吩咐完任務，重新回來，狀著膽子給林淵行禮，“龍主，這孩子....”

  林淵側目看他，“你想說什麽？”

  “依您當時的狀況，有可能和她生孩子麽？”龍衛隊長問出心中疑惑。

  林淵蹙眉，“問題就在這裏，我已不記得當時情形....”

  他歎一口氣，挨著椅子坐下，抬手，捏在額間。

  這比任何重大軍政事故，都打的他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難道攆這個女人走麽？

  他沙啞著嗓子，問，“鳳後在哪？”

  “....剛才出去了，花丫說，榆錢忘記拿了....”隨著龍主的歎氣，龍衛隊長心裏也不好受。

  一路走來，他們親眼看著龍主和鳳後積攢起極深厚的情感。其甜蜜，在曆代君王中，從未出現過。

  雖說後宮充盈，是每個君王都很正常的事，可是，鳳後的感情肯定會被分掉一些。

  她起於民間，接受起來，必然要非常難。

  她又用情那麽深。

  “……去弄榆錢了……”林淵捏著額頭，有些疲憊的揮手，“找個仆婦來，照顧那對母子吧。”

  “是……”龍衛隊長領命退下。

  林淵長久地坐在屋裏，眼神虛虛地落到大門處，聽一聽隔壁的動靜。

  心裏竟有絲害怕……

  青娘再從屋子裏出來，撲向隔壁時，門口四五個仆婦給她行禮，各個捧著精美的絲綢，首飾，吃食，對她十分尊敬。

  青娘端著身板，冷目問，“皇上呢？”

  仆婦們恭敬回稟，“陛下不在後院。”

  至於去幹什麽，那就不是她們能知道的事了。

  青娘卻心頭一緊，“那鳳後呢？皇上是不是去找鳳後了？”

  仆婦們苦了臉，下跪在地上回稟，“奴婢們真的不知……”

  青娘冷冷哼了聲，扭身回了屋。

  仆婦們跪在地上不敢動。

  屋裏傳來一聲不耐煩，“東西都拿過來！”

  仆婦們不敢耽擱，急忙魚貫而入……

  京郊，天已傍晚，婆娑的榆錢樹在天空畫出枝枝密密的線條，一輪橘色夕陽掛在枝頭。

  夕陽裏，一道素衣纖影映在蛋黃般的大圓盤上。

  纖指賣力的采摘榆錢。

  樹底下，一個小丫鬟仰著脖子，眨巴眨巴眼，忍著眼淚，接著樹上扔下來的榆錢。

  憐心一絲也沒笑。

  一絲也沒哭。

  小竹籃盛滿了便跳下樹來，放到地上再竄回去。

  拿裙擺兜著，接著采。

  花丫不敢打擾她，隻管拚命往回塞著已滿溢出來的榆錢。

  忽凝眉，纖指停住，榆樹間的身影，微仰著頭。

  一顆淚，劃過圓盤似的夕陽，沿著她的臉頰，緩緩滑落。

  一顆，兩顆，三顆……

  淚雨滂沱。

  卻無聲無息。

  花丫看見了，再也忍不住，噗通跪在地上，捂著嘴，壓抑地哭著。

  夕陽不忍見此悲傷，沒入厚厚的雲層不見。天空完全黑下來。

  憐心倚在樹杈上，哭的肝腸寸斷。

  不遠的村莊，有炊煙嫋嫋升起。

  可聽見婦人呼喝丈夫和孩子吃飯的聲音。

  她的丈夫孩子便高高應了，一齊回到她身邊。

  憐心越發觸動悲傷，身子滑落枝頭，飄搖到地上。

  花丫忙過來扶著她，伸臂攬著她，終於哭出聲。

  天都黑了，龍主也沒派人來尋她們……

  憐心哽咽著抓著她的胳膊，無助的抬頭，眼底紅紅一片，“早，早知道，我，我也生個孩子，早早成了丈夫和妻子，不必等著去拜外婆和姐姐……”

  花丫聽了這孩子氣的話，抱著她哭得更厲害。

  曠野裏，一顆老榆樹下，一對女孩，癱坐在泥草地上，相擁哭泣。

  天空忽然傾瀉一地月華，盡數傾灑在遠遠行來的一道身影。

  灑在他黑金大袍上，鍍上一層月光。

  他的身影略顯拖遝，腳步沉而重，眉眼不開，一步步丈量心裏的酸澀。

  他看到樹下蜷縮的女孩，卑微的哭泣。

  眼裏染上心疼，濃重的疼惜，似乎不該出現在他冷峻的臉，不該是他的身份和地位所能給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