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陳年舊事2
作者:絕域輕騎      更新:2021-03-20 05:46      字數:3825
  法醫、公安和各級領導都來到了現場,三十多個生龍活虎的小夥子一夜之間便不明不白地丟了性命,這樣的現實,誰也接受不了。

  家裏離這裏較近的家屬得到了消息也趕了過來,工地上一時間哀嚎四起,哭聲震天,看到這樣慘絕人寰的場景,他也痛不欲生,幾次想自尋短見,都被看守他的公安救了過來。

  這些死去的兄弟身上都沒有傷口,法醫初步判斷是中毒而死,作為炊事員,他便有重大的作案嫌疑,接下來他便被帶到了公安局配合調查。

  一個星期之後,化驗結果出來了,吃的食物裏沒有毒藥的成分,而工人們所中的毒是一種從來沒有見過的一種酸性毒液,而且不是通過食物中毒的,是通過皮膚的接觸而中毒的,所以他的嫌疑便隨之解除了。

  但他的心裏比死去還難受,那種內疚和煎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下葬那天,天地為之凝噎,日月為之無光,呼天搶地的哭聲響徹了整個山坡,年輕的、年老的父母一個個哭得悲痛欲絕,泣不成聲,有幾個年邁的母親甚至抱著自己兒子的棺材,直接哭暈了過去。

  由於當時條件有限,死者隻能在當地掩埋,看著那一副副薄薄的棺材板和一個個的黃土坑,他怎麽也不能接受,這就是那些兄弟的最終歸宿。

  根據他的口供,法醫和公安又到采石場去展開調查,但依然一無所獲,後來這事便不了了之,政府隻是把這一個區域封鎖了,不準人員再進入,從此也再無人提及此事。

  礦井封鎖了,他的弟兄們也不明不白地全死了,全部草草葬身於那一片荒草崗,他也被遺返回原籍。由於兄弟們死因不明,所以政府也沒有給大家一個說法,更沒有對家屬做出妥善的安置。

  烈士評不上,連工傷也評不上,礦部黨委隻是開了一張死亡證明給死者的家屬,叫死者籍貫所在地的政府給每家多發了一個人一年的基本口糧。

  看著那些瞬間變得蒼老無力的父母,泣不成聲地領著一張蓋著紅印章的紙條踏上回鄉的路的時候,他的心像被刀子剜的一樣痛。

  “兒啊!兒啊!我可憐的兒啊!”這些年,他一閉上眼睛,耳邊就會傳來這樣撕心裂肺的呼喚聲音,飽含熱淚的眼眶中全是兄弟們父母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的表情。

  所以,他在心中暗暗發誓,這一輩子,那怕是窮其一身,也要為死去的兄弟們正名,為大家討回公道,這樣才對得起兄弟們為國家建設不怕困難,不懼犧牲的獻身精神;這樣才對得起他們父母的養育之恩;這樣才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試想一下,一年多以前送走的是一個生龍活虎的小夥,而一年多以後領回去的,卻是一張蓋了一個紅印的白紙,這怎麽能讓人接受得了啊!這事無論擱在誰身上都無法接受。

  死者如逝夫,而他作為唯一的生者,卻要承受那他們留置下來的所有苦難,同時還要告慰他們泉下的良知,盡量完成他們未盡的心願。

  出了這麽大的事,他也沒臉再回家鄉了,所以他決定留下來,在這裏繼續陪伴著自己的兄弟們,一定要把弟兄們的死因查個水落石出,他要繼續為兄弟們服務,繼續照顧兄弟們的飲食起居。兄弟們是為國家的建設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他們是國家的功臣,自己一定要為他們正名,要不然對不起自己的良心,更對不起兄弟們的在天之靈。

  接下來,他便在兄弟們的墳墓旁邊建起了一座草屋,開了一片荒地,種上了兄弟們最喜歡吃的玉米、南瓜和土豆。一邊調查兄弟們的死因,一邊為兄弟們祭掃。

  仿佛一夜之間,一切已經恍如隔世。

  昨日的豪情壯誌揮斥方遒,當初的躊躇滿誌意氣風發,猶如驕陽下的冰雪刹那消融,亦似指縫間的流沙倏忽散盡,隻剩這殘陽夕照和荒山孤墳,陪伴著他這個喪失了過去,也看不清未來的一無所有的人。

  這種感覺就像是從一場美妙的夢境中突然醒來,又像是從現實中突然跌入一個可怕的夢境。盡管這一切不是他主動選擇的,也不是他原意看到了,可猝然發生的一切還是讓他感到了一種莊周夢蝶般的恍惚和憂傷,而且實實在在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怕有一天自己去世了之後,沒有人再來看這一群苦命的兄弟,或者天長日久之後,這些土墳包會遭到風雨的侵襲而消失。

  接下來,他為便準備改善兄弟們的墓地,到附近去采石,沒有運輸工具,他就全靠自己肩挑背磨;沒有采石工具,他就靠著當時工地上遺留下來的一些鋤頭鐵釺去采石打磨;沒有錢請不起刻碑的工匠,他就自己刻,自己打磨,用手拿著鐵釺的石塊一筆一劃地將兄弟們的名字全部刻了上去,二幾十年下來,他的腰更彎了,背更駝的,頭發也全部白了,手也全部裂開了,指甲也全部磨掉了,不到六十歲的他,看上去比八十歲的老人還蒼老。

  但他終於如願以償地把自己兄弟們的土墳包全部切成了石頭墳墓,還刻好了石碑,接下來,他又建了這個和兄弟們的墳墓一樣的石屋,他希望這個石屋就是他自己百年以後的歸宿,他說到做到,要和兄弟個一起同甘共苦。

  生,是朝夕相處的好兄弟;死,是榮辱與共的一家人。

  這些都是這群苦命的兄弟來過這個世上的唯一證明,也是社會對他們的唯一記憶,所以在自己有生之年,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些記憶消失。

  逢年過節,或者是兄弟們的祭日,他便會拿出積蓄,買上兄弟們最喜歡喝的烈酒,到他們的墳墓而前,給他們倒上酒,與他們一起談心,說話,直到一醉方休,直到自已哭到人事不醒。

  十幾年後,他自己的父母也離他而去,現在他更沒有了一絲牽掛,他現在活著的唯一信念就是查清兄弟們的死因,給兄弟們正名,為了這兩件事,哪怕是賠上自己的一身他也在所不惜。

  可事與願違,他幾十年來的走訪調查,都沒有什麽有價值的發現,他想再去采石的地方一探究竟,可由於年代久遠,時過境遷,采石的地方已經被弄得麵目全非,根本找不到當初兄弟們搬石頭的地方了。

  由於礦井的區域被封鎖了,他也無法再進到當年兄弟們采石的區域,最近兩年管製沒有那麽嚴格了,但由於他長期住在這陰暗潮濕的石屋裏,患了嚴重的風濕關節炎,這兩年行動也不便了,連正常正路都 很困難了,他根本無法再走到當年他與弟兄們一起戰鬥的地方了。

  多年來他四處奔走呼號,也沒能找到兄弟們的死因,也沒有引起政府的關注和幫助,更別指望政府為他們正名了。所以,他心目中的願望也離他越來越遠了,失落、內疚的感覺也越來越強。

  近幾年那個地區解禁以後,時常有人進去探險撿寶,但大多都 是有去無回,也不知道他們在裏麵遇到了些什麽,看來裏麵一定是危機四伏。

  隨著時間的流逝,兄弟們的父母大多都已經不在人世了,我也是風燭殘年的人了,也陪不了他們幾年了,這些兄弟去世的時候都沒有成家,也沒有後人,因此,他們都成了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而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又太有限,我真的已經竭盡全力了,我根本做不了什麽,更改變不了什麽,我對不起兄弟夥,我對不起我當年的承諾!

  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讓他們的父母再來這裏親切地叫一聲還“兒啊!你還好嗎?”,同時也允許我代他們的兒子,叫他們一聲“爹娘!孩兒不孝!沒有能在你的麵前盡孝啊!”我相信這是每一個父母最想聽的一句話,也是每一個孩子心裏最想說的一句話!要知道每一個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肉啊!

  說到這裏,老人家再也忍不住內心的傷悲,在那雙昏黃的眼眶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吧搭!吧搭!地往下掉,蒼老而又淒慘的哭聲隨既在耳邊響起。

  聽到這裏,在座的幾個人,也是涕淚俱下,一時間泣不成聲,美女更上用雙手捂著臉,泣涰不已,嚶嚶之聲不絕於耳,聞之讓人撕心,聽之令人裂肺

  雷霆嘴裏還含著半塊土豆,但眼淚也不停地掉進了他端著的石碗裏。那些香噴噴的美食了此時就像一塊冷冰冰的石塊一樣哽在喉嚨,再也無法下咽。

  前幾天是我三十多個兄弟的祭日,我把我所有的錢都拿了出來,走了將近一天的路,到最近的鎮子上買了20斤白酒,到我兄弟的墳前,與他們暢飲了一翻,這是我一生最傷心的一天,也是我一年最高興的一天,現在我發現我的兄弟們能聽懂我的話了,我能正常地和他們交流了,我真希望自己能早點到天國去與他們團聚,我想回到兄弟們的懷抱!!!

  緊接著又是一陣泣涰的聲音傳來,老人家用他那已經看不出著色彩的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淚。

  “我好多年沒有說過這麽多話了,今天是因為我激動了,所以話也多了,而我激動的原因是因為這位兄弟,”他一邊說,一邊注視著雷霆。

  “在這三十多個兄弟裏麵,我有一個最要好的兄弟,長得和你十分地相像,連吃東西的樣子也和你一個樣,我當年在礦井裏受傷,就是他不顧生命危險才把我背出來的,所以我看到你特別地投緣。”

  今天我遇到了你們,把這些話說了出來,心裏反而好受多了,我雖然不敢奢望我的兄弟們能成為英雄、烈士,但我真的希望他們能死得其所,死得有價值,同時也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他們的故事,知道他們的名字就足夠了。

  “老人家,我是報社的記者,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不能把你所有兄弟的名字和籍貫告訴我,回去之後,我利用我手中的資源幫你找找這些人在家中的親人,爭取讓他們家中的親人能到此再看他們的兒子一眼。”文立用那雙紅通通的雙眼認真地看著老人,手裏不停地記錄著一些信息

  已經過去四十多年了,我也六十多歲了,如果他們的父母還健在的話,也應該都有八十多歲了吧!我這三十三個兄弟的姓名的籍貫我卻一刻也不敢忘懷,他們分別是…….。

  沒想到老人家這麽大歲數了,還能把自己三十三個兄弟的名字和籍貫記得清清楚楚,他可能每一天,每一時都在思念著這一切,回憶著這一切,因為他一直和他的兄弟們生活在一起,從來就未曾離開。

  文立仔細地記錄下了這一切,生怕記漏了一個數字,寫錯了一個名字,這肯定是他到目前為止,寫得最認真,而且也是感情最真摯的一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