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負責在天空保護進縣城買藥的兩名弟兄的天使突然狼狽地飛了回來，繞著唐正飛旋，嘶鳴不已。展開的翅膀上有羽毛被撕扯掉的血痕，看起來觸目驚心。

  唐正熟知獵鷹心性，如果不是遇到緊急情況，絕不會這樣。於是毫不遲疑的帶著弟兄們拿著家夥出去接應。果然在他們宿營之處一裏開外聽到了槍聲，趕過去一看，隻見自己手下的大勇和秀才兩個弟兄正被十來個二鬼子追殺。對方顯然是想抓活的，雖然開槍，卻不打致命的地方。已經一瘸一拐的兩個人，又中了兩槍，終於摔倒在地。

  二鬼子們剛想過去抓人，唐正的槍響了，衝在最前麵的二鬼子被一槍爆頭，死於非命。隨後，他手下尖刀的神槍手也開火了。這幾個二鬼子和其他“黃鞋軍”不同，沒有穿軍裝，反而穿得破破爛爛，如果手裏沒有仿造的毛瑟手槍，和丐幫弟子幾乎沒有區別。

  眼見對麵人多勢眾火力凶猛，自己手裏隻有射程較近的手槍，無論如何也討不了好，幾個二鬼子當機立斷，交替掩護，果斷撤退。唐正隻想救人，可不想在沒有找到遊擊隊之前節外生枝，造成巨大損失，因此也就沒有下令追擊。

  手槍射程本來就很近，加上雙方距離又遠，對方也存了活捉之心，都搭載了胳膊上和腿上。彈頭嵌入並不深，很容易就取了出來。大勇和秀才費力弄回來的盤尼西林和傷藥，還沒有給別的傷員用，倒先給自己用上了。

  他們原本是黑蛇寨的人，氣的二當家不住數落他們：“我說你們兩個熊貨，弄點藥就被人傷成這樣，還能做點事業不？”

  大勇一臉委屈，“二當家，熊的可不是我，是這個窮酸秀才。本來買藥很順利的他非要去書店找什麽絲來著。結果被‘豆包隊’盯了梢，一直尾隨我們到了城外。我害怕把‘豆包隊’帶到山上，暴露了我們，叫他把什麽絲丟掉，藥帶回來就好，他卻死活不依。就這樣，邊走邊打，都受了傷。要不是唐老大來救，大家一起玩完。”

  唐正聽得好奇，“豆包隊是什麽？賣豆包的嗎？”

  大勇一臉鄙夷地說：“他們可不會做豆包，搶老百姓的豆包倒是好手。就是鬼子扶植二鬼子便衣隊，滿地抓八路。就像豆包一樣黏人，粘上了甩都甩不掉，惡心至極。”

  紅珠在唐正體內一陣慨歎：什麽“黃鞋軍”又什麽“豆包隊”，那時候咋就這麽多奇葩組織泥？

  發覺唐正仍然一頭霧水，秀才出麵道：“大當家，別聽大勇胡咧咧，沒文化真可怕。什麽豆包隊，就是諜報隊啦。全稱是莫河地區剿共諜報隊，都是鐵杆漢奸，心黑手辣，滿手血腥。”

  唐正仍是非常好奇：“這跟豆包有什麽關係？”

  秀才解釋道：“您看過魯迅先生《阿Q正傳》沒有？一群沒有文化的人以訛傳訛，管錢洋鬼子加入的‘自由黨’叫‘柿油黨’。所謂豆包隊，也是大勇這樣四肢發達的人以訛傳訛啦。”

  聽著秀才這話非常的不入耳，二當家一瞪眼：“你小子有什麽資格嘲笑大勇？如果不是他拉扯你，你早就去法場談文化啦！我說你小子咋一根筋哪，啥絲那麽重要？金絲銀絲，還是鑽石絲啊？害得你連命都不要啦。”

  秀才訕訕地取出幾本書：“這是梁啟超翻譯的一點麥咯士理論。這是李守常先生翻譯的馬克思主義理論，這本大部頭是《資本論》。哦，麥喀士和馬克思是一個人啦，就是翻譯的不同。八路軍最講這個，大當家要去找八路，這些書不可不讀。”

  唐正本人並不是目不識丁，早年在私塾讀過六個月的《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倒認得三千多常用字。隻是這些書對於他來說，還是太高深了。隻是說：“好吧，以後有空了，你每天給我講一段書。我就是想知道，為什麽遭殃軍號稱正規軍卻一撤千裏，而八路軍武器裝備都很落後，為什麽卻毫不畏懼的跟鬼子幹。”

  眼見大當家對這個“什麽絲”很感興趣，二當家也覺得沒趣，隻好說：“現在最要緊的是如何突圍出去，找到八路。這些金貴的‘絲’，還是以後再說吧。”

  秀才卻說：“還有一個最要緊的東西，就是‘八爺’那裏流傳除了來的，直接說打仗的，大當家要不要看？”

  唐正命令懂醫術的弟兄給大當家用盤尼西林消炎，隨即道：“八爺是誰？”

  “在鬼子占據的地盤，大家談論起八路軍和新四軍，都不敢直接說，隱蔽的稱呼為‘八爺’和‘四爺’。比如說現在流行的飛馬香煙，就是四爺的產品。”（當時新四軍解放區的確有製造香煙的民族企業，至於是不是叫飛馬牌，沒有印象了。）

  唐正點點頭，“保密很重要。你接著說。”

  “這一包，是延安那些大人物們給軍隊製定的規矩，叫《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許多觀點都是前人所沒有說過的。八路軍都執行這個，或許這就是他們得民心的原因吧。”

  唐正沒有接，直接對他說：“我識字不多，還是你給大家讀讀。”

  聽到第一條“一切行動聽指揮”的時候倒還好，聽了第二條“不拿群眾一根紅薯”，有個土匪改編的人嘟囔道：“拿一筐行嗎？”

  二當家登時跳了起來：“誰說的，給老子自己站起來！要投奔八路啦還改不了土匪臭毛病，不想活啦？”

  後來的“上鋪板”“捆稻草”，沒有經曆過哪些事情，更加不知道所以。倒是“愛護莊稼”、“洗澡避女人”、“不

  許掏俘虜腰包”都聽懂啦。

  唐正也百思不解，道：“秀才兄弟，你能不能給解釋一下？大家沒有經曆過這些事，都聽不懂。”

  秀才一臉尷尬：“哦，這是紅軍時期的版本啦。現在都修改了。具體是這樣的。三大紀律：第一、一切行動聽指揮，這個沒變。第二條改了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針線這樣小的東西尚且不能亂拿，你還想搶一筐紅薯，確定不是找死？第三條一切繳獲要歸公。打仗嗎，戰利品不能誰搶到是誰的，要統一調配，統一分配，公平合理，才有可能勝利。”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土匪歪嘴和尚亂念經，可惡。”

  “你繼續說！”

  “八項注意：1、說話和氣。2、買賣公平。3、借了東西要還。4、損壞東西要賠。5、不許打人罵人。6、不許損壞莊稼。7、不許調戲婦女。8、不許虐待俘虜。”

  說完又給解釋一下，解釋完，唐正忽然大聲問：“都聽懂了嗎？”

  所有弟兄都大聲說：“都聽懂啦！”

  有個愛聽書的弟兄說：“愛護莊稼這個我聽三國的時候聽到過：曹操的部隊過稻田的時候，都用手扶著禾苗慢慢的過。曹操的馬不小心踩斷了禾苗，他要自刎，最後被手下攔住了。隻好割發代首，號令三軍。所以她才統一了北方。”

  唐正讚許的點點頭，嚴肅地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以後，這就是我們這支隊伍的規矩。就算我本人違反了，也嚴懲不貸！秀才你有這個書麵的東西沒有，我要把它貼起來，作為我們的號令。”

  秀才一臉慚愧：“對不起大當家，本來那個書店老板都答應給我們找原稿了。不料想砸鍋倒灶張老三這個王八蛋，居然派人盯上了我們。”

  “砸鍋倒灶張老三，這又是誰？”

  一心打獵的唐正還真的沒有聽說過這麽一號人物。

  秀才一臉鄙夷，“這個王八蛋，莫陵縣讀書人沒有一個不罵他的。早年學還珠樓主（蜀山劍俠傳作者），寫寫神怪小說。等他進了莫陵縣了當眾議員，馬上以‘傷風敗俗’為名，要求縣長禁止還珠樓主。早年為了附庸風雅，大談馬克思主義，小鬼子來了，請他進鬼子的維持會當會長，馬上又屁顛屁顛的舉報了一批‘八路’。吃誰的飯，砸誰的鍋；住誰家的房，倒誰家的灶。現在，就連八路軍也放出風來，要滅了這讀書人中的敗類。”

  “無恥！”唐正怒道，“有機會，我們也滅！”

  “該滅，”二當家咬牙道，“滅他的時候我當先鋒！”

  隨即又說“秀才兄弟，你這次立下大功了。起碼給我們找到了成為八路的辦法。你再辛苦一下，把那個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再用宣紙抄一遍，貼在一塊木

  板上，作為咱們的紀律。你就做咱們的紀律檢查委員，專管違紀的人。”

  秀才在隊伍裏一直是其他土匪嘲笑的對象，聽到唐正肯重用他，大有“士為知己者死”之心，忙不迭的答應了。

  唐正開始了他繁忙而又充實的生活，早起要鍛煉體能，白天要和眾弟兄一起訓練。晚間還要學習秀才帶回來的書籍。為了躲避鬼子漢奸的追捕，他們時刻遷徙。又過了半個月，大當家終於有些康複。

  唐正要把位置還給他，大當家拒不接受。說：“我就是老粗一個，論細心謹慎，遠不如你。大當家還是你來。不過你成立的尖刀部隊隊長的職務，不許給別人，我要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