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作者:秦靈書      更新:2020-12-24 17:37      字數:3585
  席初剛要嗬斥,韓月歌可憐巴巴道:“你不與我多說兩句話就走,可是誤會了什麽?我是被薄少閣主挾持過來的,縱使我曾經與他有過什麽關係,如今也已經與他一刀兩斷。他是個卑鄙小人,想偷你的玉匣子,我不知那玉匣子有何重要之處,隻知他如此看重,必是對你十分重要,這才拚死護住。我脖子上的傷口就是他的劍割出來的,好疼。”

  最後那句“好疼”帶上了鼻音,軟軟糯糯的,摻雜了幾分嬌氣。

  席初垂下眸子,望著緊緊鎖住他腰身的那雙手臂。

  韓月歌與薄霆的關係,席初是知道的,席初將韓月歌錯認成李玄霜,薄霆占很大一部分緣由。

  仙域皆知薄少閣主屬意長樂公主李玄霜,薄霆身邊的女人,從來隻有李玄霜。

  李玄霜或許是遭受什麽大的變故,丟失所有記憶,從人變成了妖,附身在一株七葉靈犀草上從頭修煉。席初便是這麽認為的。

  一模一樣的臉,連言行舉止都那麽契合,世上哪有這麽巧合的事。

  的確沒有這麽巧合的事,除非,故意為之。

  侍寢那日,席初滿腔濃烈愛意,溫柔褪下韓月歌的衣裳,忽然收到了李玄霜重現人世的消息。猶如一盆冷水從頭淋到了腳底,刹那間,滿腔的柔情蜜意,化作了噴薄的怒焰,灼得他心口滾燙。

  這個女人,從頭到尾都是騙他的,她故意用李玄霜的臉接近他。

  她著鮮紅的衣,衣裳半褪,露出雪白的肩,眼神迷蒙地躺在他身下,那張幾乎與李玄霜一模一樣的麵容美得如同雨後的桃花。

  越是清豔,越是刺他的目。

  他恨不得殺了她。

  到頭來,半分沒動她。光是看著這張臉,他就下不去手。

  他隻能將她趕出去。

  韓月歌見席初半天沒回應,用臉頰蹭了蹭他的後背,隻要他沒有震開她,便代表他是心軟的。

  這一絲的心軟,是她親近他的好時機。

  “殿下的身上真暖和,滄溟山常年都是冬天,也隻有殿下的身上才這般暖和。”

  她騙他的,席初身上一點都不暖和。他是骷髏所化,身上的人皮是借來的,肌膚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

  他們兩個不過在風雪中立了一會兒,身上就堆滿了雪。

  “巫宗國的桃花應該開了吧。”韓月歌歪著腦袋,突然道。

  席初沒料到她會提到這一茬,稍稍怔愣一瞬,目中冷色稍緩,回道:“開了。”

  “那麽,殿下會帶我去看嗎?”韓月歌鬆開他,繞到他身前,踮起腳尖,清麗的臉湊到他眼前。

  她烏黑的眼睛裏滿是晶亮的光,比雪夜天幕最亮的星辰還耀目。

  席初沒應。他在看她的脖子,她說的沒錯,她雪白的脖子上,添了一道細長的血口。

  鮮血已經凝固。灼灼一片殷紅,與她雪白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在淩霄閣待了七年,這七年來,薄霆將我關在一間院子裏,不許我接觸外人。我住的地方栽了滿院的桃花,殿下總與我說起巫宗國的桃花,我想,巫宗國的桃花約莫就是這個樣子吧。”她的神色看起來很天真,眼神幹幹淨淨的,不摻雜一絲雜質,輕描淡寫,將過去的恩怨抹去,“我本不喜歡那個地方,想起殿下說的桃花,便又喜歡了。”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徹底擊碎了席初所有的疑慮。

  他疑她心機媚寵,她便告訴他,她是為人所迫。她的一舉一動,都如同複刻李玄霜,皆因她毫不知情,被薄霆利用,做了他一解相思的影子。在淩霄閣,她隻是薄霆豢養的一隻金絲雀。

  “殿下曾答應過我,要帶我去巫宗國看桃花,殿下是極地北域的主人,不能言而無信。”她揪起席初垂下的一縷黑發,纏在指間,打著卷兒。

  席初記起,他的確對韓月歌說過,等春天來了,就帶她去巫宗國看桃花。

  可她不是李玄霜。

  “我想去看巫宗國的桃花。”韓月歌將腦袋貼在他的胸前,白雪簌簌而落,堆滿兩人的烏發,“我想去看看,殿下生長的地方是什麽模樣,聽說從前的巫宗國,是人間最美的地方。”

  席初最終帶還是帶韓月歌去巫宗國看桃花了。既是他承諾的,帶上她也無妨。

  當然,隻是順道,他需要去一趟凡間,有樁生意在等著他。

  韓月歌高高興興地跟他上了路。

  人間與魔域並不相連,他們先是穿過仙域,再從仙域與人間連接的地方,用靈石兌換人間通行的貨幣,化成凡人的模樣,進入人間。

  巫宗國已經變作了一堆廢墟,周邊建立了新的城池,分屬於不同的國家。自大周朝覆滅以後的兩百多年,曾經的大周國土,分裂了無數次,最終形成九國爭戰的局勢。

  凡世一半戰火,一半繁華,戰火沒有波及到的地方,家家戶戶升起炊煙。

  已經是傍晚。

  一枚棗紅色的夕陽,垂在天際,餘輝灑遍腳下的每一寸土地。

  韓月歌與席初坐在山巔上,望著漫山遍野的桃花。

  這裏就是昔日巫宗國的國土。

  央央碧野間,灼灼桃花盛放,宛若燃起大片緋紅的雲霞,與夕陽的豔色交織在一起,一時分不清哪裏是天上的雲霞,哪裏是凡世的桃花。

  席初抱著箜篌,坐在夕陽裏,撥弦彈奏著巫宗國的《桃花曲》。曲子沒有國界,巫宗國早已湮滅在傳說裏,《桃花曲》還在世間流傳著。

  韓月歌坐在席初身邊,側耳傾聽著曲子。

  桃花片片飄落,在蒼茫的碧野間,下了一場緋紅的桃花雨。

  韓月歌站起身,展臂飛進紅雨裏,她想折幾枝桃花,帶回滄溟山。滄溟山死寂,即便用靈力變出桃花,也是假的。

  韓月歌走後,一個白胡子老頭拄著拐杖,憑空出現在席初的麵前,朝著席初作揖:“老朽參見太子殿下。”

  席初指尖的琴聲驟然停止。

  他抬起頭來,望著麵前的老者。

  這老者是他當太子時常用的一支筆所化,他死後,父母將他生前所用之物,都送到了百姓為他建造的太子祠裏。

  這支筆經他長年累月的書寫,早已有了靈性,又沾染上百姓供奉的香火,漸漸有了靈識,修煉成一隻低等妖物。

  “方才老朽聽著琴聲,就知道是殿下來了。”筆妖笑嗬嗬道。

  他法力不濟,能維持住人形已十分不易,是以他幻化出來的人形,接近凡人的耆耄之年。

  “殿下自離開太子祠,已有兩百多年未歸,如今重回故土,可是曾經的心結已解?”

  “巫宗國舊事,確已與我無關。”

  韓月歌折了桃花回來,遠遠見一個白胡子老頭在與席初說話,她聞到了妖的氣味。

  白胡子老頭亦看到了她。

  “恭喜太子殿下已尋到斂骨之人。”筆妖道。

  席初皺眉:“你認錯人了。”

  韓月歌抱著桃花朝二人走近,席初眼神微動,他初見韓月歌時,她也是抱著滿懷的花。

  桃花盛開的季節,自是不冷的,一到了凡世,韓月歌就脫了滄溟山常穿的衣裳,換上人間的輕紗薄衫。

  她喜著粉嫩的顏色,今日著一身淺粉,懷抱一束緋紅桃花,笑盈盈地從紅雨中走來,烏黑的發間沾了幾瓣桃花,像是桃花成了精。

  筆妖很少見太子殿下以外的生人,他見韓月歌走近,對席初鞠了一躬,快速隱匿了蹤跡。

  臨走前,他在心裏嘀咕了一句:“怎麽會認錯人?連手背上的那顆痣都一模一樣。”

  韓月歌好奇問:“方才是誰?”

  “從前巫宗國的故人。”

  韓月歌想起重華殿內青玉白霜等一大屋子的“故人”,笑了:“你是個很念舊的。”

  兩人看完桃花,離開巫宗國的故土,往趙國行去。這回要做的生意,與趙國公主有關。

  席初抱著箜篌,一身粗布麻衫,如墨般的發絲一半束起,一半披在身後,再簪根木簪子,走在青石街道上,絲毫叫人看不出,他是個魔域裏首屈一指的大妖怪。

  韓月歌扮作小書童的模樣,一蹦一跳跟在他身邊,懷中抱了滿滿的零嘴,有糖炒栗子、鬆子糖、桃花酥……

  人間有她喜歡的煙火氣。

  “糖葫蘆,公子,快,糖葫蘆。”韓月歌看見街邊站著一個賣糖葫蘆的,眼睛亮了起來,奈何懷中抱了很多東西,騰不開手來,席初又不許她在人間用法術。

  她怕那賣糖葫蘆的跑了,急得拿自己的身體堵住席初的去路。

  等席初將買來的那根糖葫蘆塞進她嘴裏,她終於安下心來。

  凡人壽命很短,不用修煉,一輩子都花在吃吃喝喝上了。紅彤彤的山楂,裹上厚厚一層糖,酸酸甜甜的滋味,比仙域裏的靈丹妙藥還要好吃。

  “當真這麽喜歡做凡人?”席初見韓月歌開心地眯起雙眼,忍不住道

  “倒也不是。凡人有生老病死,嫁娶喪葬,都是很麻煩的,不如做仙子快活。”

  “既然如此,為何又喜歡凡人的這些東西?”

  “我想學著做一個凡人。”韓月歌舔掉嘴角的殘渣,“殿下曾做過凡人,殿下可不可以先教我做一個凡人?”

  “你想學凡人什麽?”

  “凡人女子的情。”韓月歌緩緩湊近席初,嗅著他身上的氣息,嗓音清澈,卻又有著說不出的魅惑,“凡人的壽命很短,半生時間,隻夠鍾情一人,妖魔的壽命漫長,分分合合是常有之事。我想學凡人女子,不管我這輩子是活千年萬年,都隻鍾情殿下一人。”

  席初的心髒好似猛地漏跳一拍。

  他說錯了,她在誘惑他時,也會喚他殿下。

  “殿下,我可以親你嗎?”韓月歌眨了眨眼睛,濃而密的黑色睫羽微微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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