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今夕往日 三
作者:牛瑩      更新:2020-12-24 16:27      字數:2550
  躺在床上的周遊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竟然被一陣歌聲吵醒了。

  他以為韓穀雨在看電視劇,翻了個身,用被子捂住耳朵,想著忍忍,等這個主題曲完了就沒事了。

  沒想到這首曲子唱完了,又接著響起另一首。另一首結束了,又無縫銜接下一首。

  周遊氣得一下翻坐起來,心說還有完沒完了,到底什麽破節目啊擾他清夢。今晚他沒吃晚餐,就想著睡著了就不餓了,可沒想到這歌聲硬是把他給吵醒了,讓他不得不忍饑挨餓。

  睡是睡不下去了,他幹脆起床走出客廳,發現根本不是電視在放音樂,而是韓穀雨正拿著話筒在唱卡拉OK。

  周遊嚇了一跳,韓穀雨已經很久沒有唱歌了,確切來說,她從大學的合唱團退出後,就再也不正兒八經的唱過歌了。這十多年了,沒想到她今晚竟然自己在家裏開唱,難怪他聽不出也想不到是她在唱歌。

  周遊看著拿著話筒,完全陶醉在自己歌聲裏的韓穀雨,這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大二那年的夏天。

  他記得那年的夏天特別的熱,她興奮的拉著他去學校合唱團排練,說她入選了去國外高校做藝術交流的主唱名單,那天無比高校的她在他麵前,第一次唱了那首《南海姑娘》。

  這首類似《夜來香》類型的老歌他是第一次聽。他瞬間就被韓穀雨清亮的嗓音給驚到了。她之前沒在他麵前唱過歌,他沒想到她會唱得這樣好。音域寬闊,低音厚實,中音飽滿,氣息很穩,對歌曲的理解度也很高。

  總之,他被她唱的這首甜蜜又酸澀的歌曲一下擊中了。

  看著眼前深情吟唱的韓穀雨,聽著歌詞裏眼睛星樣燦爛,眉似新月彎彎,穿著一件紅色的紗籠,紅得象她嘴上的檳榔。這些歌詞,不就是在寫眼前的她嗎?

  她淺吟清唱,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了椰風挑動銀浪,金色的沙灘上,獨坐著一位美麗的姑娘。

  而這位美麗的姑娘,正是他心上的姑娘。

  就是在那一刻,他跟自己說,這輩子要娶她為妻。

  韓穀雨是整個合唱團最有希望也是呼聲最高的主唱選手,但最後確定的主唱人員卻是一位無論是唱功還是台風都沒她好,但老媽是係主任的一位女孩。

  為了這事,脾氣火爆的韓穀雨去找合唱團的老師理論了好幾次,老師為了讓她死心,直接抨擊了她的唱歌水平。

  自此之後,年輕氣盛的韓穀雨便發誓,再也不在人前唱歌。

  那時的他以為她隻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她這一封嗓,就封了十多年。他也曾勸她重新唱歌,但每每一提起這個話題她就像個炸了毛的小獸,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說了。

  後來工作了,人情世故越來越多,兩人也越來越忙,就更顧不上這些興趣愛好了。他甚至一度以為她的生活裏隻有工作學習和考證,他都忘了她曾經唱歌唱得那麽好,更忘了他是因為她的歌聲,才下決心娶定她的。

  他不知道她今晚到底是為什麽忽然又開始唱歌了,但能聽到她重新唱歌,他心裏還是高興的。

  一連唱了好幾首,韓穀雨終於過癮了。一轉頭,看到周遊正倚在房間門口聽得津津有味,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柔情。

  “我剛才還以為是電視裏的歌曲,沒想到是你在唱歌。”他立起身,慢慢朝客廳的沙發走去,一屁股坐在她身邊:“好久沒聽你唱歌了,真好聽。”

  韓穀雨用手把大波浪的長發撥到脖頸後麵,心裏受用,臉上卻是漫不經心的表情:“咱倆已經離婚了,沒必要再捧臭腳了。”

  “就是沒必要捧臭腳了,我才說的真話。”

  周遊真誠的表情讓韓穀雨怔了一下,她隨即就站了起來,自動離他兩米遠:“沒什麽事就退下吧,老娘要唱歌,你別在這影響我發揮。”

  她不能再繼續聽他的**湯了,再聽下去,她原本堅定的離婚的心,估計又要動搖了。

  她太了解這個幹啥啥不行的周遊了,這些年他舒舒服服的當甩手掌櫃,全靠他這一張甜死人不償命的嘴,哄得她心甘情願的給他做了這麽多年的老媽子。她的新生活剛開始,可不能就又被他灌的幾口**湯給倒回去了。

  看她又給自己選了二十多首排列候選曲目還沒有要停的意思,周遊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眼像是要在一晚上把這十多年沒唱的歌補回來的韓穀雨,他用商量的語氣問說:“要不然明天再唱吧?現在這個點左鄰右舍也都睡了,再唱就不合適了。”

  韓穀雨正在興頭上,聽周遊這麽一說,立馬不高興了:“怎麽就不合適了?你看看外麵的燈光,哪一戶是熄燈睡覺的?現在都不允許出去拜年紮堆,這些人全都在家貓著,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著,我白天唱那才是擾民呢。”

  周遊往窗外看了一眼,對麵樓的確每家每戶都還亮著燈,疫情期間,大家都減少了外出和聚會,基本都在家趴著,加上春節期間不用上班,生活作息不規律,基本都成了夜貓子。

  但周遊不是夜貓子,他的作息時間極其規律,唯一不規律的,就是他的飲食。他此時如果再不睡,胃部承受的餓就超出了極限,他就不得不去吃泡麵。自從跟韓穀雨簽了離婚協議,他就每頓隻能吃泡麵,這一連好幾頓吃下來,他實在是不想再聞泡麵的味道了。

  因為這個味道,讓他想起了當年上大學時坐火車去上學的情景。

  他家離錦城有兩千多公裏,每個學期的開學放假,他都要坐著三十八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往返於學校和家之間。

  周遊家裏的情況不錯,家裏人每次都會給他買臥鋪。但他為了多留點錢在學校裏多給韓穀雨買點好吃的好玩的,總會在車上跟那些買不上臥鋪票的硬座旅客換票賺差價。

  對於現在坐慣了飛機和高鐵的小年輕來說,根本無法理解兩個白天加一個晚上都坐在一張硬座上無法動彈是怎樣的一種感覺。更加不知道每當車廂裏有人開始泡麵,整個車廂裏都彌漫著那股混合著腳臭,汗臭和汙濁空氣的泡麵味是什麽感覺。

  每次坐火車,周遊都會瘦幾斤,因為在車上他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光是聞味道就差點吐了。

  跟人換座位的事,他從來沒告訴過韓穀雨,更不會告訴父母。因為這都是他心甘情願的。那時的他,就靠著想象著到站後就能看到等著他的韓穀雨,熬過了一個又一個漫長的硬座之夜。

  “你還愣在這幹嘛?”韓穀雨不耐煩的白了他一眼。

  周遊從往事中回過神來:“我……我餓了。”

  “跟我說幹嘛?”韓穀雨一副“管我屁事”的表情。

  周遊想說跟她說,能不能幫我煮點東西。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今晚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唱歌的緣故,讓他頻頻回憶起大學的事情,青春太過美好,如今時過境遷。曾經為了給她買禮物寧可省吃儉用忍饑挨餓的他。曾經指著他說“眼前人就是心上人”的她,如今也要各奔東西了。

  周遊歎了口氣,轉身慢慢朝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