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峰回路轉
作者:牛瑩      更新:2020-12-24 16:27      字數:3542
  孫燕那邊的希望落空了,賈烈隻能自己想辦法了。

  她把家裏的口罩和消毒液都清點出來,一共是十三個N95口罩,一瓶沒拆封的五百毫升消毒液和另一瓶用了隻剩半瓶的消毒液。

  她給剛才說要以物換物的鄰居單獨發信息,說能不能用三個口罩或一瓶消毒液來換。

  對方沒回複。

  賈烈急了,以為對方要反悔,趕緊又追加了兩個口罩,對方還是不回。

  賈烈在客廳裏走來走去,心說怎麽就一會的功夫就反悔了呢。她隻能在大群裏吼:剛才說以物換物的鄰居,請回複我一下。

  群裏的熱心大姐們也開始幫著吼,那位鄰居實在躲不過了才冒頭,在群裏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不想跟你交易了。

  賈烈急了:為什麽呀,剛才不是都答應了嗎?

  群裏的大姐也開口幫賈烈:就是啊,答應了怎麽還反悔了呢,現在沒溫度計可是大事。再說了,一家兩個溫度計也沒用啊。

  那位鄰居被大家狂轟之下,也急了:我剛才問物業管家了,她家就是六零二,現在全家隔離,誰愛去換誰去,別特麽站著說話不腰疼!

  剛才還為賈烈說話的人,瞬間不出聲了。

  賈烈趕緊解釋:我們全家是因為前幾天跟一位從吳城出差回來的同學吃飯,擔心被傳染上,所以自願隔離的。我們交換的時候可以把東西放在門外,不需要正麵接觸,家裏的口罩都是單個包裝的,沒拆封的消毒液上麵有塑封,不用擔心。

  群裏一大媽馬上說:怎麽就不擔心了?這些東西你們都接觸過的好吧?塑封和外麵包裝我們不用拆的呀?這細菌和病毒要是粘在塑封包裝上,我們中招了怎麽辦?

  賈烈耐著性子解釋:我們隻是隔離,沒確認就是被傳染了。

  這話剛發出去,立馬被人給懟回來:那也沒確定沒被傳染啊。

  一位其他樓棟的大哥語氣不善:怎麽回事,自己正在隔離不知道嗎?都是一個小區的,讓鄰居去給你送溫度計,你這心可夠毒的啊。

  賈烈氣得太陽穴突突的跳,知道這個時候硬懟就是捅馬蜂窩,她從來都不是個慫人,但也不想成為小區裏的公敵,畢竟這家子除了她還有冬青和小冬瓜。

  雖然她買了新房,但這新家一時半會兒沒法搬,他們一家還要在這個老破小區住下去。這進進出出,抬頭不見低頭見,要是弄僵了,這惡人惡語即便傷不了她和冬青,但給小冬瓜留下心理陰影,也是得不償失。

  為了孩子,賈烈認慫。

  她迅速打過去:各位鄰居,給大家帶來困擾,我道歉,我不應該在群裏求助,打擾各位鄰居了。我收回我剛才發出的所有話,另外我們一家人一定會按照國家規定,在家裏隔離完十四天,不會給各位小區住戶帶來額外麻煩。

  賈烈的這段話發出來後,好幾秒沒人接話。

  她把手機丟在飯桌上,氣得嗓子越發的疼。本以為終於能弄到一隻溫度計了,沒想到鬧了一圈,還是沒能解決。

  賈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趕緊又喝了一大杯溫水,心裏的氣這才緩和了下來。

  他們一家被隔離這件事,本著對自己和對別人負責的態度,她是跟物業報備過的,物業也在小區裏發過通告,所以她以為大家都知道,剛才也就沒說。

  可如今被大家這麽一鬧,性質就變了,搞得她好像是將死還要拉個墊背的一樣,這還不如一開始就把隔離的事說了呢。

  手機又震了一下,她以為是孫燕或者韓穀雨的信息,拿起來一看,還是業主群裏的。

  一個微信名叫“完美”的人在她剛才發的那段話下麵問了一句:我們這樣跟她微信群聊,病毒會不會通過網絡傳染?

  賈烈被氣笑了,剛要在群裏懟回去,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被移出群了。

  她那個氣啊,早知道就不在群裏問了,屁用沒有,還惹了一肚子氣,自己一家人還成了別人眼中的瘟神。

  她在家裏的小客廳裏煩躁的走來走去,胸中有一口氣壓著她,她跟自己說生氣不值當,氣壞了又沒人賠,這種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她賈烈不能做。

  找不到宣泄的地方,這個時候隻能轉移注意力。她看了眼一覽無餘的客廳,實在是沒什麽可轉移她注意力的地方,便隨手打開了電視。

  此時電視裏正在重播昨晚的春晚。房子太小,她怕吵著屋裏的冬青和小冬瓜,把音量調到了最小的一格。

  往年過春節回老家,無論是回她家還是回冬青家,除夕晚上一定是大家圍坐在一起看春晚,這是雷打不動的保留節目。她一直對那些固定模式的節目沒多少興趣,要不是為了陪著家人,她是不會看的。

  但今天,她為了轉移注意力,硬是自己一個人默默的看著春晚一個小品的重播。沒想到看著看著,還真看進去了。其中幾個老梗她還配合的笑了笑,忽然覺得,要是能這麽平安無聊的活到老,也是一件幸事。

  窗外的風聲越來越大,她轉頭看出去,小區的路上一個人也沒有。

  冬青房裏的涼氣不停從門縫裏鑽到客廳,賈烈也坐不住了。擔心他在裏麵凍壞了,她起身把以前的電熱毯和小太陽都找了出來,敲了敲冬青的門:“睡了嗎?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冬青戴著棉帽穿著羽絨服縮在被窩裏越睡越冷,壓根睡不著。

  他啞著嗓子:“我沒事。”

  “我給你把電熱毯和小太陽放在門外了,你出來拿一下,把電都插上,把屋裏弄暖和些。”賈烈說著,又給他換了壺熱水。

  冬青慢慢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鼻音濃重的鼻子:“好,你先回房,我出去拿。”

  賈烈哪敢回房啊,女兒在裏麵,在沒量體溫之前,她都不敢靠近女兒。眼看冬青要開門出來了,她隻能轉頭進了後麵的廁所裏。

  冬青把東西搬回房間的時候,抬頭看到桌上放了一個小暖壺和一個杯子,又看到電視正開著,聲音調到了最小。這些都代表著賈烈剛才一直沒回房間,而是在客廳待了很久。

  冬青看了眼灶上,並沒有什麽東西正在煮。他看了眼廁所方向,他想要問問賈烈到底怎麽了,但現在的他在客廳多待一秒,賈烈跟女兒的危險就多一分。

  他快速的回了自己的房間,等把小太陽和電熱毯都通上電,這才拿起手機,發了一串語音給賈烈。

  此時待在擠窄廁所裏的賈烈忽然生出一股淒涼的挫敗感,她把如今她和冬青的窘境,歸結到自己的能力不足,賺不了足夠多的錢上。

  在她的意識裏,他們要是有錢,她就不會硬逼著冬青去參加聚會,更不會去聽取柳全濤的“成功經驗”,今天也就不用被隔離。

  他們要是有錢,就能住在三房一廳甚至四房一廳的大房子裏。即便是隔離,那冬青現在就可以換到另一間暖和的房子裏躺著。而她,也不用窩在客廳裏無處可去,更不用躲在這逼仄的廁所裏聞臭味了。

  可所有的“要是”都是白日夢,這種事也就是想想yy一下,就跟幻想買彩票中大獎一樣,讓困苦的生活得到一點點調劑。畢竟夢想有多豐滿,現實就有多骨感。

  聽到冬青回房關門的聲音,賈烈也從幻想回到了現實,她這才慢慢從廁所裏走出來,坐回到客廳的沙發上,茫然無措的看著啞劇一般的電視節目。

  手機進了一條冬青發的信息:“你怎麽了?為什麽一直待在客廳?”

  賈烈不想把自己嗓子疼的事告訴他,隻能隨口編了個謊:“在房間裏太悶了,出來透透氣。”

  “客廳冷,你還是回房間吧,別感冒了。”

  賈烈回了個“OK”的手勢,把手機放在一邊,頭倚靠在沙發背上閉上眼。此時她每吞咽一下,都感覺嗓子裏有個東西咯著她。

  她覺得自己肯定中招了,但現在沒有溫度計,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少度了。她摸自己的額頭,覺得滾燙無比,這讓她越發慌了。她想著現在要不然先吃點退燒藥,管它多少度,先降下去再說。

  但轉念一想,要是她染上的是肺炎而不是普通的發燒,吃了藥,把初期的症狀給壓下去了,豈不是反倒耽誤了治療?

  就在賈烈猶豫不決,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先吃藥的時候,門口忽然想起一陣踢門聲。她確定這樣的聲音,是用腳踢出來的。

  自從疫情爆發,人人自危,對麵五米外看到來人都自動避開,這個時候根本不可能有人會串門。再說就算是真是有事找來,也不可能是踢門。

  聽這粗暴的聲音,賈烈火氣上來,喊了一嗓子:“誰啊?”

  沒人回答,但又是一陣踢門聲。

  疫情是麵照妖鏡,這段時間的新聞,時常爆出很多在外地的吳城籍人員被別的地區的人用有色眼鏡看待甚至驅趕。賈烈擔心是因為自己剛才在群裏說話,讓這個小區裏怕死又小心眼的人開始了騷擾報複。

  她暗暗罵了一句,沒有貿然開門,而是先打開貓眼,朝外麵看了看,發現沒人。

  冬青也聽到外麵的動靜了,但他不能出房門,隻能隔著房門問:“出什麽事了?”

  “沒事。一個神經病。”賈烈沒好氣的關上貓眼。

  她站在門後,越想越氣。他們也是受害者,他們也不想變成這樣,可小區裏的這些人不幫忙也就算了了,還落井下石。這幫孫子不是怕被傳染嗎,那我就開門,看你們還敢不敢再來踢門。

  賈烈賭氣把門打開,剛要踩出去,就看到自己門口的門墊上,放著一個小籃子。

  籃子裏,放著一小瓶消毒液和一隻電子溫度計。

  她怔了幾秒,左看右看,樓道裏沒人。

  賈烈心懷感激的拿起地上的小籃子,心中百味雜陳,怨氣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來小心眼的人是她,這世上,還是好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