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的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

  沉默著。

  秦窶從自己的衣袖裏掏出一個東西，她沒有回頭，隻是把那個東西遞給了自己身後的那個男人。

  施玥一看，卻是一把匕首。

  愣了一下，他還是接了過來。

  他看著這把匕首，把這匕首給抽了出來。

  他看見匕首上刻著一個字，“玥”。

  在那麽一刻間，這個男人恍然明白了，終是什麽都明白了！

  他愕然地瞪著麵前這個女人。

  秦窶微微回頭看他，看見了這個男人驚訝的表情。

  “你想起來了嗎？”

  施玥：“……”

  “是你！”

  秦窶苦澀地笑了一下。

  “是我！”

  “怎麽，你還記得我？還記得這把匕首！”

  施玥：“……”

  “我當然記得這把匕首！是我的侍從東東給我的，還專門在上麵刻了個“玥’字。他讓我隨身攜帶，讓我用來保護自己。”

  “我記得我是把它給了一個女子，讓她在兵荒馬亂裏用來護身的。”

  “啊，大姐，你就是……”

  秦窶用她的目光止住了他下麵的話。

  這個男人看見了一雙什麽樣的眼睛啊！

  迷迷朦朦，瀲灩著秋水般溫柔的情意。

  這般的輕柔意深，在這個男人麵前蕩漾，蕩漾……

  把這個男人的心，都給悠悠地蕩漾開了去……

  在女人這樣的眼波下，男人也是移不開自己的眼睛呢。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看著對方，一時間，心兒，竟然迷迷糊糊過了去……

  如此，男人是什麽都明白了。

  女人對他笑著，笑得那麽柔美，卻又有幾分淒涼。

  她伸出手，把男人手中的匕首給拿了過來。

  她看看匕首上的那個字，那個“玥”字。

  “這是我的匕首，還是留在我這裏吧！”

  她把這個匕首又插進了刀鞘裏麵，自己抬起前腿，從馬上跳了下去，走到了湖邊。

  呆了一會兒，施玥也從馬上下來，他走到女人身邊，看她。

  看見湖麵的微風輕輕吹拂起女人烏黑的長發，撩亂在她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

  顯得更加神秘，冷幽，而又憂鬱。

  “是的，是的……”女人喃喃的。

  “就是那次之後，你便在我心中駐留了。”

  她看那空曠渺茫湖的遠方，眼睛潮濕著。

  “我本不想讓你留下的…”

  “可是，可是就像是著了魔似的，我越想驅趕你，忘記你，你卻越發地不肯走開……”

  “就像個魔鬼一般，駐在我的心中，緊緊地抓住我的心不得開脫，越發的深了……”

  “你是不知道的，我有多少次去尋找你！”

  “隻要打聽到你在什麽地方帶軍隊駐紮或者經過，我定是躲在人群裏偷偷地看你，一直看著你……”

  她的眼眸中潮濕已經成了水波，在那裏悠悠瀲灩，盈盈的淚光，把心都要瀲灩碎了。

  “所以，那天我看見你穿著盔甲，站在我麵前的時候，我的心……是有多麽的震栗！”

  “因為，因為我又看見了多年前的那個將軍，那個穿著盔甲的將軍！”

  “雖然現在的你已是容顏變遷，但終究還是他，還是那個將軍呀！”

  “他把他的護身匕首給了我，讓我用它來保護自己……”

  “那把匕首上，刻著他的名字……”

  她看著遠方，不知道在看向哪裏。

  她喃喃著，喃喃著。

  女子終又轉眼看他，男子看見了她眼中那粼粼波瀾，在她眼眶裏轉動，轉動……

  “有多少次，我在人群裏看著你，看著你從我麵前經過。”

  “你的眼睛，都已經從我身上掃過了，卻還是沒有把我認出來。就那樣漠然地從我身邊走過，離去……”

  “隻留給我你的背影，留給我，你騎在馬上，穿著盔甲，提著劍的背影……”

  “你始終隻是那個將軍。”

  “你曾經離我那麽近，卻又是那麽的遠，那樣的遙不可及……”

  男人懼然地看著她，聽著她這樣的話，這樣不可思議的，幾乎是天方夜譚一般神話的故事。

  這般的深情，卻又淒楚。

  這個男人呆了。

  然而他看見女子那麵上的憂傷，還有她楚楚目中盈動的淚珠，閃呀閃，終是從眼眶裏滑滴了出來，順著她細膩蒼白的皮膚滑落下來，滑下她細長白皙的脖頸，落在她的衣衫上。

  滴落在她的手上，滴落在那把匕首上。

  “你卻是把我忘了，早已記不起我是誰了！”

  這個女子笑著，淒涼涼地笑著。

  她痛苦地轉過身，朝前走，走到湖邊站在那裏看著湖麵。

  湖水深幽而又戚然。

  無言無語。

  男子呆呆地站在那裏，聽著她這些話。

  然而他又能做什麽呢？

  感動，不安……

  亦或是其它的什麽感覺。

  湖邊的風吹拂著，把女人身上的塞大的黑袍吹揚著。

  雖然這個女人穿著一身黑色的大袍，曼陀羅宮宮主穿的那種大袍，樣式自然是很威嚴的。

  同時也是給人一種壓迫的感覺。

  沉沉的壓抑。

  但是，此刻在這個男人的眼中，這個女人不是什麽曼陀羅宮的副宮主，不過是一個小女人罷了。

  一個柔弱得不能再柔弱的，需要讓人來愛憐的情思孤傷的小女人罷了。

  隻是他強烈地感覺到這個小女人，她太缺少愛了！

  她需要有人愛她，去關心她，甚至去保護她！

  哪怕她是什麽所謂大魔宮的副宮主，武功超強！

  但是，她終究也不過隻是一個小女人罷了。

  一個有著濃烈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的，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平凡小女人……

  她需要有人去愛她。

  而一般的人是溫熱不了她那冰冷孤傲的心的。

  她需要的是她心裏麵的那個人。

  那個在她心裏麵駐留了那麽久，那麽深那麽那麽重要的那個人去保護她，去愛她……

  風吹揚起她長長的烏發和寬大的衣袍，站在那顯得多麽的柔弱，而又孤寂。

  雖然穿著盔甲，但施玥也是感覺到有幾絲涼意了。

  他抬頭看看天，太陽已經躲在雲層後麵去了。

  天，已是有些暗淡下來了。

  會不會下雨呢？

  這個男子向前走過去，走到她身邊。

  他張嘴想跟她說什麽，但是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女人扭轉頭看他。

  她臉上的淚跡已經幹了。

  她看這個男子，“你上馬去！”

  施玥一愣。

  秦窶：“上去吧！”

  他看看女人那個目光，不知為什麽，竟聽了她的命令，他騎上了馬。

  他以為這個女子要跟自己一起騎上馬，可是女人站在裏沒動。

  “你騎著馬到那邊去，然後又從那邊騎過來。”

  施玥：“？”

  “去吧！”女人也不解釋為什麽，就這樣命令他。

  這個將軍，這個統領千萬軍馬的將軍，不知為什麽，在女人這樣的目光下，柔柔和和的目光下竟然是小孩般聽話，竟然沒有不肯的意願。他聽話地扭轉馬朝那邊馳了過去，然後又騎了回來。

  他停在她麵前。

  地上這個女人對馬上看著她的這個男人說：“你又騎過去再回來，就這樣來回地做吧！”

  男人怔了一下，這樣做不就是上次在曼陀羅宮湖邊，她也這樣叫自己做嗎？

  怎麽今天又要叫自己做這樣奇怪的事呢？

  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依照著她的話去做了。

  就這樣，他像上次一樣騎在馬上來回地在這個女人麵前奔跑。

  他不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麽要讓他這樣做，但是很顯然，這個女人很享受自己的這個動作。

  他看著她站在那裏，看著自己騎著馬去了又回到她麵前，然後又離開她，又從那邊騎著馬再到她的麵前。

  她就一直這樣看著自己，看著自己來來回回地奔跑。

  每當她看見自己要靠近她的時候，她的目光是那樣的灼灼閃亮，甚至是激動……

  男子的心迷惑著。

  然而他此時已不是上次那樣驚訝了。此次他這樣做，他也在心裏感受到了那個女子的心意。

  他也隱隱地有些懂了，那個女子為什麽要讓自己做著這樣奇怪的事情。

  因為，他從這個女人的眼目中，這個男人也是懂了一切，懂了她的心……

  當他再次停在她麵前的時候，他看見了這個女人臉上那瑩瑩的淚水。

  一行一行地，往下流。

  越流越厲害，竟然跟著啜泣起來……

  他看見她看著自己，眼眸深幽如洞。裏麵好像包含著萬千的情緒，想要向自己傾訴，想要向自己無一絲保留地給予……

  ……卻似乎又被使勁地壓抑著，不讓它們噴泄出來。

  那樣的傷心，無奈，甚至有些隱隱的絕望……

  她就這樣流著淚，流著淚。

  波光瀲灩的眸子，這般楚楚動人。

  這般可憐……

  就這樣看著他，看著這個男人。

  這個讓她心愛，讓她……心碎……的，男人。

  她看著他，看著這個騎在馬上的男人，這個穿著盔甲的將軍。

  一如看見那年，那日，那個他……

  騎著馬，穿著一身盔甲，從亂戰中衝出來，衝到自己的麵前時……

  一模一樣。

  他把他的手……伸向了亂戰刀光血腥中，看似那麽無助弱小，需要那個年輕英武將軍保護的……弱女子……

  淚光朦朧，朦朧了她的視線……

  模糊了……他的，身影……

  影子，影子，他的身影，穿著威武盔甲的，英姿勃發的，他的身影……在傷心絕望的淚的軟弱弱無力波光中，蕩漾，蕩漾……

  男人見她這樣已是呆住了，就騎在馬上看著麵前的這個女人，呆呆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