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好靜啊！

  沉默，這樣沉重的沉默……

  施玥終是抬起眼，他看見兒子看著自己，“你怎麽這樣看我？我臉上有什麽嗎？”

  施霄軒對他笑一笑：“沒什麽，我隻是看我的爹爹，我的爹爹，其實長得挺好看的呀！瞧，爹爹你的鼻梁長得可真挺拔。”

  施玥低下頭，“你取笑我了，爹爹是知道自己的，爹爹醜得很。”

  施霄軒急急道：“不，爹爹，你不醜，爹爹長得本就好看嘛！”

  “在軒兒小的時候，心中就一直認為自己的爹爹長得好看呢！”

  “在軒兒的記憶裏，永遠都留著爹爹以前年輕時候的樣子，穿著魁梧的盔甲，那麽英姿勃發！”

  “就算是爹爹穿著便服時，卻顯得倒有幾分儒雅，反倒超過了將軍的裝扮。”

  “在軒兒的心中永遠都記得，那次軒兒被複雲會的人擄走，那麽多人圍著爹爹攻擊，爹爹都一點不畏懼，跟他們拚了命地要把軒兒搶了過來！”

  “啊，到現在軒兒都還記得爹爹把軒兒緊緊地摟抱著走，一直走一直走啊，走了好久好久！”

  “軒兒依伏在爹爹的胸懷裏，那麽寬闊，那麽堅強，溫暖！軒兒心裏一點都沒有害怕！”

  “我的爹爹，我的爹爹可是個將軍！不管軒兒被壞人擄到什麽地方，我的爹爹，他總是會來救護軒兒的！”

  聽到兒子這情深款款愛意的話，看著兒子他那慘白的臉上竟然浮現出淺淺紅暈，黯淡的眼睛也現出點點的星光，這個父親也是被這個兒子對自己這個爹爹深濃的愛感動了。

  “哦，軒兒……”

  “你心中真的是這般想的嗎？父親沒有你想的這麽偉大呀。”

  施霄軒：“爹爹，我的爹爹可是黑心蛇呐！”

  “爹爹，你可知道軒兒心裏有多愛你，多敬仰你！”

  “從小軒兒心願就是要讓自己快快長大，以後能像爹爹你，還有像大伯他們一樣的當將軍，保家衛國，為國為民……”

  “要像你們一樣成個英雄！”

  “所以在家國大義和兒女私情對立麵前，軒兒定是會毫不猶豫選擇前者的！”

  施玥：“……”

  施霄軒：“爹爹，你可知道軒兒心裏一直有多愛你，多敬仰你嗎！”

  施玥鼻子酸澀，點頭：“爹爹當然知道，當然知道！”

  施霄軒苦澀地笑一笑：“可是命運多舛，那樣捉弄人。爹爹被貶為賤囚，關在後院裏那麽悲慘，軒兒卻沒有能力來保護爹爹，救助爹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任意地虐辱你，刑責你，把你弄得那麽悲慘……”

  施玥：“不不，軒兒，你怎可如此自責？！”

  “那都是爹爹的命，爹爹自身的命運苦慘。”

  “軒兒對爹爹的愛，爹爹是知道的。”

  施霄軒：“爹爹你知道嗎？在那些年代，你那麽苦，被他們那樣的慘虐，可是軒兒是始終愛你的！有多愛你呀，我的爹爹，你知道嗎！”

  施玥鼻子越發酸澀了，“爹爹知道，怎麽會不知道呢！軒兒是最愛爹爹的，一點都不嫌棄爹爹！不管爹爹是什麽樣的情況，軒兒都是把爹爹當父親來看待的！爹爹是知道的，知道的！”

  “唉，”孩子歎口氣，“可是，可是你卻是不明白的。”

  “那個時候都不理會軒兒呢！”

  “一見著軒兒就避開軒兒，還跪下給軒兒磕頭。甚至，甚至還對軒兒用敬語呐！”

  聽了孩子的話，父親心疼痛難忍：“哎，孩子，你就因為這些在生爹爹的氣嗎？”

  施霄軒傷心：“我怎能夠生爹爹的氣，我這麽的敬你，愛你！可是，可是爹爹的冷落確實是傷了軒兒的心呀！”

  “我有些時候都好羨慕小丹，雖然他好苦，穿不暖，吃不飽，還跟著你一起挨打受虐。可是，可是軒兒心裏卻羨慕著他，甚至，妒忌……”

  “因為他可以跟爹爹你親熱，可以抱著爹爹你撒嬌，還可以大聲地叫你爹爹呢！”

  聽到這樣的話，父親的淚水已是在眼眶裏打轉。

  “唉，孩子，孩子，你原諒我！那個時候爹爹心裏也是愛著軒兒的！可是，可是爹爹當時的身份是那樣的下賤……”

  “而且你娘她又一再阻止我跟你在一起，她讓我誤以為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我，我雖然愛著你，可是，可是等級之分在那裏擺著，梗在你我之間那種距離懸殊是有多麽的大呀，我的孩子！”

  “你可是施府裏那麽高貴的小公子，爹爹可是府裏最低賤最低賤的下賤之極的囚奴！”

  “而且爹爹也不想因為我，而生分了你和你大伯之間的關係呐！”

  施霄軒：“傻爹爹，你真傻！”

  淚水在兒子的眼目中轉呀轉。

  “你為什麽這麽善良，老是替別人著想！就算是愛，為了別人，你都要把它壓抑住，都要否決它嗎？！”

  “你可知道，你這樣做，反倒是傷了軒兒的心。軒兒心裏有多自卑，多痛苦，多孤獨……”

  施玥：“啊，孩子，我的孩子！”

  聽到孩子說這樣傷心傷腸的話語，這個父親的心都要碎了。他伏下身把這個兒子抱住，緊緊地抱住，抱著自己摯愛的珍寶。

  最最摯愛的珍寶！

  怎可再舍得讓這個這般可愛孝順的孩子從自己懷中生分離去？！

  “對不起軒兒，對不起……”

  “爹爹是愛你的，為了你，我的軒兒，爹爹什麽都可以放棄，什麽都可以付出！”

  “就算是把爹爹的命給交出來，也都是不會半點猶豫的！”

  施霄軒：“……”

  聽到這樣的感人肺腑的深深愛的心裏話，這個兒子受傷清冷的心終是溫暖了，他伸出手把父親也抱住，緊緊地抱住。

  “不，爹，不要自責，不要！”

  “軒兒知道，知道……”

  施玥：“孩子，原諒爹爹，原諒……”

  施霄軒：“爹爹真傻，又開始犯傻了，怎麽會向軒兒求原諒了？”

  “軒兒一直都愛著爹爹，隻是今晚上把壓在心裏的一些圪塔給說出來罷了。可是愛卻是一直都有的，怎可能責怪自己的爹爹，軒兒這樣深愛著的爹爹呀！”

  施玥：“是的是的，我知道，軒兒，我知道我知道！”

  “在施府裏爹爹被他們欺虐，好些時候都是軒兒在保護爹爹，救護著我們的。爹爹和小丹心裏麵明白得很，真的好感激軒兒，真的……”

  施霄軒：“說什麽感激！爹，你怎麽對你的兒子說感激？！”

  “那些……都是做孩兒的，該做的呀！”

  施玥：“……”

  “哎哎，孩子孩子，爹爹心裏明白得很，軒兒有多愛爹爹！”

  “以前看著軒兒臉色蒼白，從來就不笑。那麽小，就一副老成得很的樣子，冷冷清清的，你可知道爹爹心裏麵好心疼好心疼啊！”

  “可是，可是爹爹下賤的地位身份，卻怎麽能容許來關心軒兒，來安撫軒兒呢？”

  “甚至，甚至……”

  想起往昔自己的苦難與痛苦，被那些強人賤踏欺虐，冷酷地阻止自己與這孩子的親情，父親的心難受得都有些說不出下麵的話了。

  “唉，那個時候……爹爹都不能允許靠近軒兒你一些呢……”

  聽著爹爹傷楚的話，在這個兒子眼眶裏轉動著的淚花終是滾落了下來。

  這麽多年來對父親深摯的愛，還有心中因為他對自己的生分而生起的傷害與隔閡，此時終是融化消去了。

  他緊緊地抱住這個父親，此時也不用再說什麽話了，不用再說了！

  兩個人都已經是明白的很！

  父親與孩子的愛，遲遲的父子之愛這麽深，這麽濃……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再彼此生分，再互相傷害？

  又，怎可能再被生生分離開？

  怎麽可能？！

  施玥摟抱著軒兒，眼眸也是霧氣氤氳，“軒兒，我的軒兒，爹爹是愛你的！有多愛你！”

  “你可要保護好自己，可再也不能受傷害啊！再不要傷害你自己呀！”

  “嗯，嗯……”兒子的臉倚伏在父親清瘦堅朗的胸懷裏，卻是再說不出什麽話來，隻是點頭，點頭。

  淚水，默默地，順著他年輕英俊的麵龐滑下，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