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豔的太陽掛在空中，映照著大地，萬物都顯得幹燥而悸動。

  “轟轟”的聲音由遠及近，聲響越來越強，大地似乎都被微微震顫動。

  所有生靈都屏住了氣息，驚怔地聽著這厚沉的轟隆聲。

  聲音終是過來了，原來是密密麻麻的軍隊。

  一麵麵旗幟順著綿廷的軍隊向後延伸，延伸，看不到盡頭。

  “咚！咚！咚！”腳步聲整齊而又有力，震動著大地，揚起幹燥路上的陣陣塵土。

  層層疊疊飄揚的旗頭在豔陽下的風塵裏飄揚著，領頭的那麵大旗幟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施”字。

  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麵的是他們統率軍隊的主將。

  他，深沉而肅穆。

  他的後麵緊跟著大將，後麵便是層層疊疊的士兵，個個持著堅硬的武器，步伐沉穩有力，目光炯炯有神。

  將士們穿著厚重的鎧甲，在陽光的映照下，鎧甲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走在最前頭的他們的主將，卻著一身樸素的布衣，依然披散著他花白的發。

  風把他的頭發揚起，使他的臉部整個的呈現出來。

  額頭上那兩個字也都暢露出來，麵上的傷痕在陽光下也是愈發的清晰。

  但是這一切卻抵不過他那雙眼睛，那雙堅毅而深邃的眼睛裏出來的光芒讓人不由地敬畏，竟不能直視！

  緊緊跟隨著他身邊的馬上，騎著他的小兒子。

  兒子也穿著一身平常衣服，本是年輕俊俏的臉，此時卻也是深沉著，緊緊地抿著嘴，目光犀利而有神。

  還有其他的大將騎在馬上跟隨著他們，整個部隊整齊而有力。

  施霄軒與其他可以上陣打仗的施家子弟，在士兵趕往正渭報奢暮被圍後就已先趕往奢暮助守了。

  軍隊嚴整前行著，前行著。

  前方就是奢暮了。

  再過去幾裏，就是提查柯國的先頭部隊駐地。

  提軍的先頭部隊有十萬人駐在那裏，阻擋著由黑心蛇率領的這六萬兵士的援軍。

  帶頭的那個將領，他停住馬，抬起手。

  跟隨他的將軍也立住了馬，一聲令下，整個軍隊停了下來。

  “轟轟”的聲響停止了，一時之間，天地一片寂靜，寂靜得有些讓人不適應。

  前麵提查柯國的先頭部隊營地裏的旗幟已隱隱可見。

  強悍的敵軍在那裏阻擋著這個浩浩蕩蕩的隊伍進入奢暮。

  施玥：“我們今天就在這裏駐下！”

  將領：“是！”

  命令傳下去，全軍就地駐紮營寨。

  士兵們聽了各自安排，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軍隊駐紮。

  帳篷建了起來，鍋灶立起，都收拾好了，就開始升起煙火煮飯。

  大帳裏，施玥在那裏獨自沉思著什麽。

  兒子施小丹在他的旁邊擦拭著手中的紫玉劍。

  帳篷的門簾掀開了，施凝和幾個士兵走了進來。

  施玥抬頭見他。

  施凝：“四哥。”

  施玥：“施凝。”

  施凝：“飯菜做好了，給你們送進來了。”

  跟隨進來的士兵把手中端著的飯菜放在了幾上。

  施玥看了飯菜一眼，卻沒有去動。

  施凝：“小丹，快過來吃飯。”

  施小丹放下手中的劍，過去端飯，他看父親：“爹，吃飯吧。”

  施玥搖搖頭，“你先吃吧。”

  施凝：“四哥，你也吃飯呀，怎麽不吃飯？你在想什麽？”

  施玥：“這次提查柯國來勢洶洶，兵力是如此強大！”

  “北方邊境戰亂動蕩，朝庭軍隊主力大多調住那裏打仗了。而我們這次也就帶了幾萬人，並且奢暮城內的士兵也不多，這場戰爭可甚是凶險！”

  施凝：“是啊，奢暮已被提查柯的先前部隊圍堵，已是無法進去了，糧草也無法運進。”

  施玥：“我們這次首戰就是要擊退他們的這先前部隊，把這片地給占住。”

  “這裏是通往中原後路的必經之地，是通向外邊的喉結。占據這裏，軍糧，還有援兵才可以進奢暮。”

  “否則一旦斷了援助，奢暮被提軍包圍，形勢可就危機了！”

  施凝：“是啊，這個先前部隊是由他們的坦淩大將帶領，坦淩是個極勇猛之人。僅是先頭部隊就如此凶猛，後麵還有幾十萬兵力虎視眈眈的呢！”

  施玥皺著眉頭，沉思著。

  “我們與他們先前部隊此仗，是必須要贏的！”

  “勝則，我軍士氣大振！也可以挫折提軍的銳氣。”

  “如果敗了，那麽奢暮也就更加難以保守住了！”

  施凝：“是的，此戰甚是重要！”

  “四哥，你有何打算？”

  施玥：“有什麽打算，打唄！”

  “今日休息好，明日我們就去打一仗！”

  此言一出，帳篷裏的人俱是熱血激動起來。

  施凝：“四哥，好久沒有跟你上陣打仗了，這次肯定是要打個痛快呀！”

  施玥沉默著，沒有說話。

  施凝手一揚，這時另一個士兵走上來。

  “四哥，你看！”

  施玥尋聲看去，卻看見那士兵手上捧著一副鎧甲和頭盔。

  施玥：“……”

  施凝：“四哥，你還認得它嗎？”

  施玥疑惑地看看這個弟弟。

  施凝：“四哥，這可是你的盔甲呀，你不記得了嗎？”

  施玥一怔，“我的盔甲？！”

  他走過去仔細看來，卻終是認得了這付盔甲，果然是以前自己帶兵打仗時穿的那副盔甲！

  自從自己被貶為囚奴，也是再沒有見過它了！

  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了，但這副盔甲卻依然保有原樣，依然沉重而又隱隱透著犀利的光芒。

  這個男人看著自己的盔甲，眼睛裏露出了複雜的情緒。

  施凝：“四哥，快把這副盔甲穿上，你就又是我們施家軍以前的‘黑心蛇’了！”

  施玥聽了一怔，站著沒動。

  施小丹走過去，拿起鎧甲，“爹，快把鎧甲穿上！”

  說著就要把鎧甲往父親身上穿去。

  像被什麽蟄了一樣，這個父親一下向後退了一步，他的目光是那樣的痛苦。

  不防他這副表情，把兒子給愣住了。

  “爹！”

  他驚訝地看著這個爹爹。

  施凝：“四哥，快把鎧甲穿上，這樣你才像一個統兵打仗的將軍啊！”

  可是施玥聽了，卻站在那裏不動，他的眼神越發的痛傷。

  他轉過頭走到一邊。

  施小丹不解地：“爹，你怎麽了？”

  “四哥，你在想什麽？”施凝觀察著這個四哥，這流浪在外多少年，心緒複雜沉沉的四哥，揣測著他的心。

  四哥抬起頭對這個五弟強笑道：“你們在說什麽！我，我豈能穿它！”

  施凝不解地：“什麽？你說什麽？”

  施玥：“你們從什麽地方把它尋著的？把它放回去吧！”

  施凝：“放回去，你在說什麽呀！這是你的盔甲，現在你要統兵打仗，正是用它的時候呀！”

  施玥苦澀地，“唉，五弟呀，小丹不懂，你難道還不懂嗎！我，我怎能穿盔甲呀！”

  施凝急了，“為什麽？你為什麽不能穿盔甲？”

  這個四哥眼眸中的痛楚愈發深了。

  “我怎能穿盔甲呢？”

  “我，我的身份可是朝廷的囚犯呢！而且是叛國罪！你們難道忘了嗎？囚犯又怎能穿將軍的盔甲？！”

  話語一出，他的兩個親人怔在了那裏，這個細節倒不是他們所想到的。

  他們的這個親人眼目中的內容是那樣痛楚，自卑。

  “我本是不該到軍隊裏來的，可是你們鼓著要我來，我終還是來了，這已是犯了大忌。”

  “我尋思著盡了自己的力，守住奢暮過後就自去官府領罪。”

  “卻從不奢想能夠再重新穿上盔甲，這可是將軍的盔甲！”

  “可是，你們卻怎麽又把它尋來？！”

  “這樣倒愈發讓我感到，感到……”

  這個男子心疼痛著，有些說不下去了。

  見到自己的親人這般難過，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施凝喃喃道：“啊，四哥，這，這……”

  “我，我不是有意傷害你的！”

  施玥抬頭對他強笑道：“我知你不是傷我，隻是你們想不到這些細節罷了！”

  施疑：“……”

  “那……這鉤鐮槍……”

  施玥聞言一愣，他抬眼看去，另一個士兵雙手握著一把鉤鐮槍站在後麵。他呆了呆，認出它卻是自己年輕時戰場中在馬上使用的武器鉤鐮槍！

  雖然歲月陳久，此殺敵武器在塵灰裏被拋棄沉默了那麽多年，但卻依然沉重犀利，渾黑色中透露出隱隱的血腥厲芒！

  看著這把自己曾經使用過，不知道刺殺多少敵人，粘了多少腥血的武器鉤鐮槍，這個曾經的將軍沉默了。

  施疑在旁邊察言觀色，看出了弟弟內心的複雜。他使了個眼色，那個持槍的士兵走到將軍麵前，把槍遞給這位曾經的將軍。

  這個將軍看著這把沉重的鉤鐮槍，唉，那種目光的複雜，可真是難以言表啊！

  他伸了伸手出去，卻又遲疑了一番，好一會兒，終是把這把槍給握在了自己的手裏。他看著它，沉默不語。

  半晌，他又抬眼看看另一個士兵手中的那副自己的盔甲，本已是有些閃爍的目光又黯淡下來。

  他長長歎了口氣，“……這槍，留下吧……”

  他無力地揮揮手：“你們把這盔甲拿下去吧！”

  施凝眼神也是黯淡下來，他揮揮手，士兵端著盔甲準備退去。

  “等一等！”突然施玥抬起頭，他看看盔甲，又看看站在身邊的兒子。

  他走到盔甲麵前，看著它。

  朝它伸手過去。

  手都有些顫抖，輕輕地撫摸這副盔甲。這副伴隨著自己多少青春歲月，在多少肉裂腥血，白骨屍橫的殘酷戰場上馳騁作戰時保護著自己的朋友！

  “小丹，”他抬頭看自己的兒子，“小丹，你沒有盔甲吧？正好，你穿它倒是剛好合適呀！”

  施小丹一愣，正欲搭話，施凝插嘴道：“對呀，對呀！小丹不是沒盔甲嗎，他穿上你這個爹爹的盔甲，卻是正好呀！”

  施玥看著自己的兒子：“小丹，你，你把這副盔甲穿上可好？”

  “不過，我個子要比你矮些……應該還是穿得上的。”

  施小丹驚喜地：“是嗎，爹，讓我穿嗎？”

  “好呀！好呀！”

  施玥拿起鎧甲，給自己的兒子穿上。

  他的動作是如此的小心翼翼，而又那樣鄭重。

  他細細地給兒子穿上，給他係好帶子。

  然後他把那個頭盔，那個自己戴了多年的頭盔，輕輕地戴在了自己這個心愛兒子的頭上。

  站在自己麵前的就是一個英俊的年輕將軍呢！

  “啊，小丹穿著可真是好看呢！可真是英武呢！”五叔在旁邊看著這個帥小夥子，讚歎道

  施小丹高興地看著自己身上的盔甲，對施玥笑著：“爹，孩兒穿上可好？”

  父親看著他，沒有說話。

  施小丹沒有聽見父親的回答，他抬起頭看見父親，看見他正看著自己。

  這一刻，這個孩子愣了一下。

  他看見父親看著自己的是一種什麽樣的眼神呢？！

  那樣的複雜，那樣深幽，如幽幽的山穀，讓人的心，都有些跟著它的情緒不由得往下飄落。

  那樣的感傷，卻好像又有些欣慰……

  “爹。”他小聲地喚道。

  施玥沒有說話，依然看著這個兒子。

  他身上這盔甲是曾經自己穿過的。

  伴隨著自己腥風血雨裏那麽多年，陪伴著自己走過了多少的青春歲月！

  那堅毅，勇敢，無畏，浴血沙場，戰功赫赫的青春歲月！

  卻又那麽，那麽迷茫……

  孤寂……

  痛苦……的青春歲月。

  在自己的心裏，早已是沒有想到還會再有重新見著它的時候！

  自己有時無意間腦海裏也會浮現起它的影子。

  當初自己被貶為囚徒的時候，這副盔甲也不知道被扔到哪裏去了，也許早已生鏽，或不知被扔到哪個垃圾裏麵了。

  可沒想到它竟還被自己的親人保管著，現在被尋出來，就穿在自己的兒子身上！

  這個兒子本就高大英俊，穿上它顯得越發的英武了！

  他看著麵前這個孩子，看著他。

  眼中點點濕意著。

  “啊，小丹穿這身可真好看！”

  “哎，你的那把紫玉寶劍呢？”

  施小丹去把寶劍拿在手上。

  施凝：“四哥，快看，小丹穿上這身，不就又是一個年輕時候的你嗎！”

  看著站在麵前的這個兒子，穿著一身威武的盔甲，手中拿著那把曾屬於自己的紫玉寶劍……

  這，這不就是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嗎？！

  這不就是年時候的那個“黑心蛇”嗎？！

  這個父親的眼睛越發潮濕了。

  “爹。”

  孩子的喚聲把這個父親從回憶當中喚了回來。

  他回醒過來，垂下眼，紮巴著眼睛，硬生生地把眼中的水霧給浸了回去。

  “爹，怎麽樣，我穿著可好？”

  “當然好，當然好！”父親看著這個孩子真是感慨呀。

  “我的小丹，我的小丹真像一個將軍，一個英勇的將軍！”

  孩子聽了高興地裂著嘴笑：“是嗎，爹！”

  “我會成為一個英勇的將軍嗎？”

  “當然會了！”父親看著孩子，慈祥地笑。

  “我的小丹，武功本就高，膽識也高，那麽聰明，一定會成為一個威猛的將軍的！”

  施小丹：“真的嗎！爹，那我可一定要努力了！”

  “我好想馬上穿著這副盔甲，騎上馬衝上陣去，在敵軍裏殺他個痛快呀！”

  這個孩子高興著，俊秀的眼目裏閃閃的亮著光芒。

  雖然這個孩子他曆經了那麽多的滄桑痛苦，此時他在自己的父親麵前卻依然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孩兒，顯得那樣的天真而又單純。

  施凝：“哎，不用等多久了，小丹，明天你就上陣去殺敵吧！”

  “哦，是嗎，五叔！”施小丹看著這個自己的五叔，眼睛越發的亮了。

  “明天，明天你們就讓我上陣嗎？”

  他又回頭看自己的爹爹，看見爹爹在看著自己。

  看見爹爹他看著自己那滿含著笑意的眼目，慈祥而又愛意切切。

  信任而托付深深！

  明天，明天就要上陣殺敵了。

  為了自己的國家，為了自己親愛的家人。

  為了他們的安寧，為了他們的幸福去戰鬥。

  那將會是場什麽樣的戰鬥呀？！

  凶險的，卻又是義無反顧！

  隻有前行，沒有退縮！

  也，決不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