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一聲，一顆石子打了過來。

  她手中的刀被打落了。

  這顆石子打過來的力度是那樣的大，這個公主手的虎口都給震裂得痛了。她瞪著地上的刀，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時，從崖壁那邊縱身跳下兩個人，這兩人踩著提軍士兵的頭，直接縱到了他們麵前。

  月牙定睛一看，來人竟然是施霄軒和一個女人！

  施霄軒怒視月牙，臉色是氣極了的陰沉！

  他用手猛地一推，把這個女人推得倒退幾步差點跌倒在地上！

  “你在幹什麽？！”

  他惡狠狠地瞪她，是那樣的生氣！

  他扭過頭看地上的父親，半昏迷躺在血糊糊中，心真是疼痛萬分。他撲過去抱住自己的爹爹，大聲地喊他：“爹！爹！”

  跟著他來的那個女子也撲跪在施玥身邊，焦急地喊：“施伯父，施伯父！”

  原來施霄軒傷好了，心中卻始終放不下自己的這個爹爹，太牽掛他了，於是便出來尋找自己的爹爹。

  雲憶影也就跟著來了。

  兩人先是到了玉留山德豐寺去尋找爹爹，沒有找到。然後在根圓大師那裏打聽到爹爹的新住址，就趕到了奢暮邊境這裏。

  可是那個爹爹住的木屋卻一直緊閉著，都不見人。在當地老百姓那裏聽到了傳言，得知昨天集市上發生的那件事情，從他們的談話中，猜測那個與提軍勇猛作戰的花白頭發的人應該是自己的爹爹。

  二人便按照他們指的方向去尋找。後來看見提軍帶著大軍在搜山，他們就從山的另一邊往上爬也尋了上來。爬到山坡下的時候聽見了廝殺聲，等他們爬上這個崖頭，剛好看見了月牙在虐自己的父親。

  眼看著月牙就要對自己的父親下毒手，施霄軒擲出一顆石頭把她的刀打掉了。自己跳下石岩，雲憶影也跟著跳下來了。

  施霄軒抱著父親痛心地呼喚著他。

  聽到施霄軒的呼喚，施玥半眯的眼緩緩睜開，他看著麵前的這個人，神誌慢慢清醒過來，看清楚了竟是自己的兒子！

  “哦，哦，軒兒。”

  他好驚訝呀！

  “爹！爹！”見爹爹這樣，施霄軒真是心疼萬分。

  “爹爹，你沒事吧！”

  父親看著自己的兒子，仔細地看他。

  這個兒子傷勢已經恢複了，但是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複，臉色還是蒼白，隻是血色比上次見他時候潤些了。他的臉上留下了兩道較深的傷痕，看來是消不去了。

  這兩道傷痕對他英俊的臉沒有什麽大的影響，反添了幾分深沉與滄桑感。

  卻是脫了貴族公子的嬌貴，多了不易得的滄桑成熟男人的那種魅力。

  隻是他的右眼卻已經不能完全張開。雖然沒有瞎掉，但是視線已經受了大大影響，看物是一片模糊。

  看著本是英俊無瑕的兒子變成這樣，這個父親真是心疼極了，顫抖著手，撫摸兒子的臉，撫摸他右眼，撫摸他的傷痕，眼裏充滿了痛憐。

  “啊，軒兒，軒兒……”

  “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施霄軒點頭：“是的，是的！爹，我是你的軒兒！”

  看著這個俊氣卻憂鬱的孩子，這個自己的兒子，施玥憔悴的臉泛出淡淡的笑，“哎，真的是你，軒兒，太好了！你的身體都康複了嗎？”

  施霄軒點頭：“是的，爹，我已經好了，我特意來尋你的！”

  “爹，你怎麽樣啊？忍一下吧，我這就帶你出去。”

  聽到他的話，這個苦難的爹爹緩緩地笑了，“軒兒，真沒想到還能再見你一麵！我縱是死了也是再無遺憾呢！”

  施霄軒眼睛潮濕了，“不，爹，怎麽說死呢？我這就帶你走，我這就帶你走！”

  說著他就要扶起這個爹爹。

  “唉，不，不用！”父親抓住兒子的手，嘴唇幹裂泛著白，顫抖地說：“不，不要管我！孩子，你怎麽來了，這麽危險呀！你自己走吧！”

  雲憶影：“四伯父！”

  他聽見聲音，轉頭看見了這個姑娘。他的眼睛裏湧上了笑意。

  哦，這個姑娘對自己那樣的好，她跟著自己的兒子一起來了！

  他欣慰地笑。

  這個笑容是這樣的慈祥，但是卻讓看著這個笑容的人的心一陣陣的酸澀。

  “軒兒，你快帶著這個女子走，快走，闖出去！”

  施霄軒：“我帶你一起走，我帶你一起走！”

  施玥無力地搖頭：“不，我已經不行了，你帶著我隻是累贅。這麽多的提軍，你如何出得去？快走，快帶著這個姑娘走！離開這裏！”

  兒子卻不理他的話，就要抱起父親。

  施玥止住他，“呀，孩子，你想幹什麽？你帶著我是衝不出去的！我已經不行了，我年歲已這麽大了，已是活夠了，我也是滿足了。你呢，你這麽年輕，你自個走吧，不要管我！”

  施霄軒：“爹，你說什麽呀！要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你讓我把你一個人拋下，我還是你的兒子嗎？你縱是真的死了，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說著他就要把這個父親攙扶起。

  父親抬眼看，看見麵前這些緊緊包圍的提軍，虎視眈眈，似要吞噬他們似的。

  他們身上的盔甲沉重而壓抑，手中武器沉甸甸而發著寒光，個個如狼似虎！

  要想衝破這深重的重圍是何其之難！

  這兩個年輕人自己尚且難以逃脫，何況還帶著自己這麽一個累贅！

  這個父親猛地推開這兩個年輕人。兩個孩子沒有提防他這麽大的勁，被推得倒退幾步，差點跌倒。

  施霄軒驚訝地瞪著這個父親：“爹，你幹什麽？”

  施玥顫抖著靠著山壁，“你們快走，不要管我！”

  “不！“施霄軒又要上前扶他，這個父親猛地伏下身拾起地上那把刀，比在自己的脖子上，厲聲道：“你們快走！不走，我就死在你們麵前！”

  見父親如此，兒子心疼極了。他一下跪在自己的父親麵前，雲憶影也跟著跪了下來。

  “爹，你可千萬不能這樣做！你這樣做，把孩兒置於什麽地步！快放下刀！”

  施玥沒有動，依然把刀對著自己的脖子。

  他微微地笑，“孩子，快走吧！爹本是卑賤，也就賤命一條。你可不一樣，你快帶著這個姑娘走，你可不能害了人家！人家的爹娘也在等著她呀！”

  “快走！你再不走，爹爹就真的自盡在你麵前！”

  施霄軒淚水湧流出來，跪伏在地上給爹爹磕頭。

  “爹，你的軒兒怎麽可能把你一個人扔下不管呀！你如果真的要傷害你自己，軒兒就定是會陪你受著！”

  說著，這個兒子竟然一把抽出手中的劍，也對著自己的脖子要抹下去！

  看著的人頓時驚呆了，兩個女人都驚叫起來。

  虧得雲憶影反應快，她撲過去，一把用力抓住這個男人的手，叫道，“幹什麽，施大哥，你幹什麽？！”

  施霄軒傷心地：“爹要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施玥見他這樣也是驚嚇了，“軒兒，軒兒，你幹什麽？把劍放下！”

  雲憶影緊緊拉著施霄軒的手，“施大哥，放下劍！快放下呀！”

  在旁邊看著的月牙先是驚愣施霄軒的到來，後又看見他竟然叫那個醜人為爹爹！

  而且還要拿劍抹脖子，追隨那個他所謂的爹爹！

  她已是震驚且迷惑了。

  他怎麽叫這人為爹爹呢？他的爹爹不是那個大將軍施毓嗎？

  這個毀容了的男人，還是個瘸子，而且穿著極其寒酸。這樣一個殘疾的窮人怎麽會是他這樣高貴公子的父親呢？！

  她正在驚震之際，又看見那個女子竟然緊緊地拉著施霄軒的手，看他們的樣子，關係好像挺近的。

  又見那女子生得貌美膚白，心中不由得一股酸酸的味道湧上來。

  她冷冷地瞪了一眼這個可憎的女人！

  施霄軒跪在爹爹的麵前，“爹！爹！”

  看到兒子如此孝順，施玥真是感慨萬千，已是無力，手中的刀跌落下來。

  他掙紮著直起腰，扶住孩子。

  “孩子……”

  父親說著，卻又無力，又跌癱在地。施霄軒和雲憶影趕忙把他扶住。

  看著麵前的這兩個年輕人，父親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軒兒，軒兒，你真是個傻孩子，傻孩子！你讓爹爹該說些什麽才好？”

  施霄軒握住他的手，微微地笑道，“爹爹呀，有什麽好說的，你是我的爹爹呀！我是你的孩兒，今天要死，我們就死在一起！死之前讓我們共同殺幾個敵人，就算是最後的血流盡了，我也要跟爹爹你倒在一起！”

  “這樣，我們在陰間也有個伴兒，也終是可以讓兒子來孝順你，陪伴你了，你就再不會孤單了！”

  聽著兒子這樣肺腑孝順的話，這個父親感動著，眼睛也是濕潤了。

  他也知道，真要這個兒子棄下他走是不可能的，但是今天在這千軍當中已是不可能再生還出的了。

  這個長輩他的心先是激動，後又傷痛著，慢慢地他平靜下來。他的眼神又恢複了以往那種清清涼涼，甚至又是那種淡然的感覺。

  “啊，軒兒。”

  施霄軒把他的手緊緊握住，“爹爹。”

  雲憶影：“四伯父！”

  聽著這嬌嫩輕脆的聲音，施玥看向她。

  這個姑娘可真是好看，特別是心地好善良。看得出她對自己的兒子是真心的，而且是死心塌地追隨，生死與共的感情。

  他對著她微微笑笑，轉頭對著自己的兒子，看他，看著他年輕英俊的容顏。從他的五官中尚可尋找出依稀往昔自己的容顏。

  自己，年輕的時候，可也不是個醜的人啊！

  他苦難愴鬱的眼裏漫上淺淺的霧氣的痛楚。

  “軒兒，爹爹這一生悲苦，而且是卑賤之極！”

  “受盡了世人的淩虐和賤踏！”

  “任何人都可以隨意的侮辱我，打罵我……我卻不敢有半點的反抗，甚至閃避！”

  “真的是太悲太苦了！”

  “太，悲慘了！”

  “但是，縱或如此，爹爹也是沒有什麽可抱怨的。這一切都是命，是爹爹的命苦罷了！”

  “爹爹也是欣慰了。”

  “因為在我的生命裏還有你，還有你們在關心著我，把我當人看，尊重我，愛著我……”

  “這個姑娘，”他轉眼看這個女子，這個女子這樣的高貴，看著自己的眼睛卻是那樣的溫和，甚至帶著一種尊敬……

  “啊……”

  他緩緩地繼續說：“她出生高貴，人才也好，特別是她的心地是那樣的善良！”

  “所有的人都厭棄我，看不起我，看不起你的爹爹。”

  “可是她，這個出身如此富貴的女子，卻對我沒有半點的嫌棄和厭惡！”

  “在你去京城的時候，我被關在施家院子裏受盡了他們的淩辱和打罵……”

  “幾天都不給我一點水喝，也不給我吃的。”

  “是這個女子，她半點不嫌棄我，卻來照顧我，給我送吃的，給我送水，送衣服給我穿，還給我遮風避雨……”

  他看著這個女子，在他滄桑痛楚的眼眸裏氤氳著薄薄的霧氣。

  “哦……”

  “她甚至，甚至……”

  “與我呆在一個鐵籠子裏……”

  痛楚的人眼角，已是掩飾不住瑩瑩感動傷懷的淚光閃動，閃動……

  “她，她的心裏，對我沒有半點的瞧不起，是真正的把我當做一個人，而且是當做一個長輩來對待的！來尊敬的！”

  “啊，叫我，叫我施玥怎麽來感激她，怎麽來報答她呀？！”

  “軒兒，我知道你的大伯和你的母親，本是有意要撮合你們倆的。而這個女子，對你也是死心塌地，一片真情。”

  “現在，現在這種境況，爹爹有一個心願，我的孩子，你能答應爹爹嗎？”

  施霄軒點頭：“當然答應！爹爹，隻要是你的心願，不管是什麽我都會聽你的，我都會滿足你的心願！就算是要我付出我的命，我的一切，我也定是會滿足你的！”

  父親淺淺地笑：“嗬，孩子，不需要你的命……”

  “隻是，這個女子，她今天本是無關的人，可是她卻被我們牽連進來，看來也是性命不會保。”

  “孩子，她一片真心待你，我們施家可不能辜負了她呀！”

  “軒兒，你可否願意今天就在此與她結親，把她結為你的妻子？”

  “這樣也好讓她死後，可以名正言順地隨你進我們施家的祠堂，進我們施家的墳地！”

  此語一出，當事的幾個人一下愣了。

  特別是那個公主，異國的公主，她站在那裏，都幾乎沒有反應過來。

  她轉眼看那個年輕男子，她看見那個年輕男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抬眼看看他麵前的那個女子。

  他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又抬頭看著自己的父親，此時的這個男子好深沉啊！

  好……糾結呐！

  娶她，娶這個女子，為自己的妻子……

  他猶豫著，眼睛的餘光不易察覺地向身後閃了閃，閃向後麵站著的那個異國的公主。

  那個嬌蠻任性，高高在上的公主。

  他看見她站在那裏，緊緊地盯著自己，緊緊地盯著自己……

  他的心……

  一陣一陣的，疼痛……

  抉擇，是如此之限難……

  但是……

  他，終還是抉擇了！

  他轉眼看自己的父親，看父親滄桑憔悴的臉，看父親眼中那濃濃慈祥與清清涼涼。

  兒子的眼眸中流轉著的是，對麵前這個苦命父親多麽多麽深濃濃的愛和尊重啊！

  他緊緊地抿著嘴沒有說話，但是他對著自己的爹爹點了點頭，輕輕點了點頭！

  施玥見了，臉上露出欣慰的笑。

  他又轉頭看那女子：“啊，姑娘，你叫什麽名字？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呢。”

  雲憶影：“我叫雲憶影。”

  施玥：“這個名字可真好聽呀！孩子，你可願意，可願意做我兒子的妻子，做我施玥的兒媳婦？”

  雲憶影臉微微地紅了，她瞅了瞅麵前的施霄軒，低下頭，輕點點頭。

  施玥微微笑，“哦，太好了，太好了！”

  抬起無力的手，顫抖著拿起這個女子的手，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兒子寬大的手心裏。

  站在一邊的敵國公主月牙睜大了眼睛，瞪著麵前這個場景。

  大大的眼瞪著，已是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