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父親這樣的問，施小丹愣了一下，支支吾吾起來：“沒，沒有啊，我沒有去正渭。”

  施玥：“那你這幾天去哪裏了？去做什麽了？”

  施小丹：“我，我就是，四處走走。”

  “我沒做什麽呀，爹，你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怪嚇人的！”

  施玥看他，看這個孩子的眼睛閃閃避著自己，一看便是心虛的。

  “啊，小丹，你在騙我嗎？你是不是到正渭去了？你在那裏做了什麽事情，他們這件事情是不是跟你有關係？”

  施小丹：“……”

  這個孩子雖然心機深重，而且謊話連篇，出口就來。可是在這個自己的父親麵前，他卻什麽壞事都不敢做了，也不敢亂說話。

  此時在父親這樣的逼問下，還有父親緊緊看著自己的那犀利的眼神，這孩子心慌意亂了，他已經不敢看父親的眼睛了。

  他垂下眼，自顧吃飯不說話。

  施玥聲音抬高了：“小丹，你看著我，你告訴我！”

  施小丹：“我，我沒有，爹……

  施玥：“你可不要撒謊呀！你難道要在爹爹麵前撒謊嗎？”

  “不！不！”兒子急忙申辯。

  他終是抬眼看父親，看著父親的眼睛，自己怎麽能夠欺騙自己這個這樣尊敬且愛戴的爹爹呢？

  他低下了頭，聲音低低的，“是的……爹，我去了正渭。”

  “唉！”從父親的胸腔裏沉悶地發出一聲歎息。

  “啊，這件事是你造成的嗎？是你惹出來的嗎？告訴我，小丹！”

  施小丹：“……是的。”

  “啊！”父親一下發怒了！

  他聲音提高了，痛心地看著這個兒子，“你在幹什麽，小丹？我不是一直告訴你，叫你放下仇恨，不要再去找他們報仇了嗎？你為什麽？！”

  施小丹見父親這樣生氣，急了，“不，爹，我是聽了你的話，我不再恨他們，我不再去報仇了，可是…”

  施玥：“可是什麽，你這不就是去報仇嗎！你去做了什麽事情，竟然，竟然讓大將軍殺了魏相女！”

  施小丹：“我……”

  施玥厲聲地：“說呀！”

  聲音如此大聲而嚴厲，把麵前這個孩子嚇得抖了一下。

  “我，我跑到軍營裏，在那些將士麵前，把他，把那個狗賊做的那些醜事給揭露開。”

  施玥：“……”

  “那他為什麽要殺她？！”

  施小丹：“我，我說，我說那個女人騙了那個狗賊，他白白替你，替，替你黑心蛇養了，養了那麽多年的兒子……”

  “哦……”聽了這樣的話，施玥頭一陣暈眩，氣得都要吐血，真的是無語了！

  他的身子無力，搖晃兩下，差一點就倒下去。

  他努力地控製著，控製著自己不要倒下。他的手緊緊地抓住桌子的邊緣，努力把自己平衡住。看著這個小兒子是這樣的這個不懂事，這樣的讓人……

  怎麽這樣不懂事呀！

  父親真是痛心極了！

  “你！”

  他猛地揚起著手掌準備給這個兒子打下去。

  施小丹見他這樣嚇著了，一下跪在他腳下，“爹！爹！這可不能怪我呀！我確實聽你的話，不再想報仇了，可……”

  施玥厲聲喝道：“可什麽，你知道你做了件什麽樣的事情啊！”

  “你不光害了大將軍，害了魏相女，你知道嗎，你更加害了你的哥哥！”

  “軒兒，軒兒他可是你的哥哥！他對你那麽好，從小保護你，照顧你，教育你，你卻一再地傷害他！”

  “他都那樣寬容，原諒你！”

  “你對他做了那麽多的壞事，他也沒有記恨，依然把你當做他的弟弟愛！可是，可是你為什麽一再地逼迫他，傷害他？！”

  “你當著那麽多人麵把這些**的事揭露出來，你以為你就報了仇，你就出了氣？讓大將軍，讓他們兩個受到了報應？”

  “可是你知道嗎，你可是害了你的哥哥！”

  “你的哥哥是無辜的，你這樣揭露他的身世，你叫他以後怎麽再有臉在人前生活呀！你這不是毀了他大好的前程嗎？他的前程被你毀了！被你毀了！！”

  “還有，那個人，那個人他會怎樣對待你哥哥！你說！你說呀！”

  “你這樣做，跟那兩個人，跟那個你認為的惡人有什麽區別？是，他們害了我，他，他把我這一輩子，把我施玥的前程都毀了……”

  “可是，你跟他有麽區別？你不也生生地毀了你哥哥的前途嗎？你！”

  施玥氣極了，他一巴掌重重打在這個兒子臉上，把這個兒子給打翻在地，臉上五個紅指印赫然現出。

  “鎮南大將軍，鎮南大將軍府，一門那麽多人，就被你，就被你給搞得身敗名裂，讓所有的人都看他們的笑話！你……”

  父親如此氣憤，他猛地咳了起來，大口地咳起來。

  臉漲得通紅。

  兒子見他這樣，越發地嚇著了，他想扶父親，可是又不敢，他跪在他麵前哭泣起來。

  “爹，爹！我聽你的話，我已經放棄了複仇。可是，爹，你知道嗎，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那狗賊，他對我懷恨在心，一心想滅我！”

  “他竟然不擇手段，把我的妻子絲瑩抓住，對她嚴刑逼供，並把她綁在菜市上，企圖誘我去。”

  “絲瑩她不堪忍受折磨，也不願意做誘餌害我，竟然吞金自殺了！”

  想起自己心愛的女人那樣悲苦的死去，這個男子眼睛紅了。

  “爹，你知道嗎，絲瑩的肚子裏已經有了我兩個月的骨血！”

  “一屍兩命呐！一屍兩命！”

  “爹，你叫我別仇恨了，可是這樣的事，能叫我不恨嗎？！”

  “你叫我該怎麽做！就這樣放下不管了嗎？”

  “我的妻子，還有我的孩子，就這樣白白地被那個惡人給害死嗎？爹！”

  聽到兒子這些話，施玥震驚了。

  他看見兒子說起自己死去的妻兒是那樣的痛心，控製不住地哭泣。

  “爹，爹！”

  “你知道嗎，絲瑩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和哥哥之外，對我最好最好的人！是把我當成一個人在看，把我當做一個男人一樣的在愛！”

  “爹，在你離開我後，我隻有在她麵前才像一個人，才能讓我想起我還是一個男人！我以前遭受多少的折磨和恥辱，隻有絲瑩能讓我重新振作起來，讓我覺得自己像一個真正的人！”

  “可是，可是，他竟然害死了她！害死了我的絲瑩……”

  “那個狗賊，他做了多少的惡事！他本就應該遭天譴！天本就應該收拾他，他本應該受到懲罰！否則的話，他始終猖狂，這樣又怎麽能夠有公正和天理呢！”

  “你是他的親弟弟，就因為他自己內心的陰暗和狹窄，把你害得那麽慘，那樣的羞辱折磨你！”

  “而我呢，也被他毀了我這一生！這麽多年來，我是那樣的壓抑，瘋狂，扭曲，就像狗一樣的活著！”

  “我本已經放棄了對他的報複，可是他卻一再地逼我！逼我！！”

  聽著兒子聲聲血淚控訴，父親心痛楚著。

  他回想起以往在施府裏，自己從一個公子被貶為最低賤的囚奴，在那個人間地獄般的地方受盡了欺淩和侮辱，把這個無辜可憐的孩子也給拖累了。

  這個孩子跟著自己在一起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呀！

  施府裏所有的人都可以欺辱他們，騎在他們頭上任意賤踏。

  就連傭人不更人世的子女都不把他們當人看。

  他腦海裏浮現起那蒼茫悴傷的往事，自己正在後院荒草叢裏辛苦地勞作，幾個傭仆的子女走過來。

  他們走到自己身邊，也不說話，抬起腳就踢自己，把自己踢翻在地。自己倒也罷了，忍受著，可是他們又跑過去戲耍自己幼小的孩子。

  他聽見這些孩子大聲地嘲笑自己年幼的兒子，侮辱他，還聽見了他們打罵他的聲音。

  也聽見了孩子“嗚嗚”的哭聲，做父親的他呆在那裏，卻不敢動。

  終是聽不下去孩子的哭聲了，他站起身向他們走過去。

  可是，傭人的兒子卻跑到他麵前，一腳踢在自己的肚子上，把自己踢痛得蜷跪在地上。

  “賤人！”

  其他那些人也跑過來踢打他，辱罵他。

  “你給我跪在這裏，不許過來護你的狗崽子！”

  他們也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繩子，兩三下把自己的雙手向後反綁著，讓自己跪在那裏。

  雖然他們隻是傭人的子女，但是對於自己這對卑賤得不能再卑賤的，施府裏地位最下賤的賤囚父子倆來說，他們也都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叫他就跪在那裏，他也是再也不敢動。

  自己就跪在那裏，他的頭低著，也不敢再回頭去看，看那幾個小孩怎樣的折磨那個可憐的小兒子。

  他耳邊就回響著他們侮辱嘲笑打罵聲，還有幼兒那般恐懼的尖細的哭泣聲。

  他的心顫抖著，怎樣的痛苦啊！

  他們對孩子的欺淩，遠比落在自己身上的折磨還要痛苦，更難以忍受，讓人心疼痛得……

  “哈哈哈，小賤種！”

  “弄他！弄他！”

  “哈哈哈！”

  刺耳的譏嘲聲聲，孩子痛慘的呻喚哭泣錘擊傷痛在卑苦父親心坎上，痛得這個男人身子哆嗦，幾近痙攣……

  他緩緩把頭抬起來，看向那高遠而空曠的天空，藍藍的天，絲縷白雲，靜默著……

  傷痕的臉龐慘灰沒有血色，散亂的發絡被微風拂揚撲打著深幽黯沉的眸。

  太陽豔豔的，陽光是那樣的刺眼，刺得自己的眼睛生疼……

  “爹！爹！”

  他聽見那孩子的哭泣，他在呼喚自己，呼喚自己這個爹爹來救護自己。

  可是，他的爹爹被強人捆住，跪在那裏，動也不敢動。

  他的頭無力地低垂下來，髒亂打結的發遮擋住了他的臉，也看不見他醜陋破相臉上的表情。

  聲聲的嘻笑，還有稚子嫩聲的慘叫，哀哀哭泣呼喚爹爹的聲音，在這個背對著跪著他們的這個賤人耳邊回蕩。

  他緩緩抬起頭，抬起傷痕滿布的臉。

  他的眼神，如秋霧一般悱惻，讓人心碎。

  終是，忍受不住了……

  這個可悲的父親掙紮著站了起來，轉過身。

  他看見兒子被他們推翻在地，那些人正用腳踢他。

  他踉踉蹌蹌地走過去，走過去撲倒在兒子的身上，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他，任由那些人的拳腳落在自己傷痕瘦骨的身體上……

  想到這些，已經多年過去，記憶已模糊的往事，自己也從來沒有刻意去回想過。可是此時，聽見這個兒子的哀哀哭泣，他腦海中竟然清醒地浮現出往昔那痛楚噩夢般的場麵。

  他的眼晴潮濕了。

  他緩緩低下頭，看著這個兒子。

  他這樣年青，已有了他所心愛的女人。

  並且那個女人為了他竟然自盡了！

  而且，那個女人的肚裏已經有了這個孩子的骨血！

  這樣的失子之痛，一般常人都是忍受不了的，更何況母子死得還那樣慘！

  以至於這個孩子在極度憤恨之下，他去做了那件事！

  雖然事情的後果也太嚴重了，但是，但是自己又怎能再忍心責怪他呢！

  人心都是肉長的，再寬容再高尚……

  人，也都是有七情六欲的。

  想起往昔自己低賤不堪，被人任意的踐踏，拖累這個孩兒遭受了多少淩虐。自己都沒有一點能力保護這幼小的兒子，當時那般悲苦的自己內心那種愴痛，還有歉疚……

  把自己的心都給搗撕裂碎了！

  那種心之疼痛，不是一個常人所能夠忍受的！

  那時自己的心情跟此時這個孩子就是一樣的，一個父親不能保護自己孩子的無能為力，自責，還有痛苦與絕望……

  這個孩子，命太苦了，太苦了！

  他彎下腰扶起這個兒子。

  “唉，小丹，小丹，不要傷心了，不要傷心了！”

  看見爹爹這樣心疼自己，兒子一把抱住爹爹，失聲痛哭。

  絲瑩的死，痛苦如巨石，沉沉壓在自己的心裏，壓抑了這麽久，終於在自己的父親這裏可以毫無顧忌地大聲哭泣渲泄，哭泣自己的無奈，自己的委屈，還有自己痛失親人的愴痛。

  他抱著這個父親哭著：“哦！哦！爹，爹，我的絲瑩沒有了！啊，我的孩子沒有了！爹！爹！”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可憐的孩子，我知道！”父親摟抱著他，撫拍著這個孩子，可憐的孩子。

  哄拍著他，安撫著他。

  “孩子，你哭吧！哭吧！”

  說著，淚珠，從他這個父親的眼眶裏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