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雨地裏的鐵籠
作者:
蓮心入夢 更新:2020-12-24 16:04 字數:4901
整個晚上都沒有睡著覺,雲憶影腦海裏不停浮現出獄室裏那恐怖的景像,耳邊回響著那淒厲的慘叫。
天呐!
怎麽會是這樣啊?!
這個世界上還會有那樣恐怖的事情!那樣慘烈的場麵!
那個……那個人被倒吊在……
啊!
對於這個不食人間疾苦,金玉包裹的千金姑娘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事情,讓她心驚意慌!
這是怎麽回事呀?那個被刑責的人是誰呀?是施四伯嗎?他會是施公子的爹爹嗎?
不可能呀!
如果是施公子的爹爹,就算是犯了天大的罪過,也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刑責呀!
看他身上的那些傷,不知道受了多少酷刑!
施家的人,是不可能這樣狠心對待自己的親人的!
但是,但是,敏兒就這樣說的,他就是施公子的爹爹呀!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呀!
而且以前隻是知道施公子的爹爹早就死了,怎麽會突然間又活了過來?
而且還被逮捕回來,不僅被關進囚房裏,還受那樣殘忍的刑罰!
究竟是怎麽回事?!
單純女子的腦子裏真是一片亂七八糟。
她回想起施府以前發生的種種事。
古怪的施小丹,冷漠的施公子,還有陰鷙的施大伯,鬱沉的老將軍……
哎呀,覺得這真是亂呢!
總覺得這個施府裏怪怪的,好像有什麽神秘的事情在隱藏著,又在悄悄發生著。
女子抑製著自己不要去想,也不要再往後院去。
就算這樣,她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又走到了後院,推開了那扇破舊的門。
地上已淺淺地的冒出些嫩芽尖尖了。
她朝那個神秘而恐怖的獄室走去,她又看見了那間破爛斜屋,看見了,那個大大的鐵籠。
她本已走過了那裏,可是她眼角的餘光看見鐵籠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她定睛一看,哎呀,竟然是個人!被關在那個鐵籠裏!
她嚇了一跳,但還是大著膽子走過去。
鐵籠裏果然關著一個人。
這個人披頭散發,衣衫破爛,渾身的血汙和傷痕,趴在籠裏一動不動。
雲憶影仔細地看,這個人好像是那天自己在獄房裏看見的那個人呀!
她想了想,然後又朝獄房走去,走到獄房,見門被緊緊關著。
士兵也不在。
雲憶影又回身走到那個鐵籠邊,那個人依然趴在那裏,一動不動。不知道是昏迷過去了,還是睡著了。
透過囚犯破爛的衣服暴露出來的肌膚上,看見他瘦削的身體上傷痕滿滿,觸目驚心呐!
他的手和腳,還有脖子上都套著粗重的鐵鐐。
士兵有事回軍營了,把這個人關在鐵籠裏,方便廚房裏的人給他送飯。
這個被虐的囚犯終於暫時地得到片刻的休息。
雲憶影看著他,全身好緊張,都不敢大聲出氣。
那個人一直躺著,一動不動,大概是昏迷過去了吧。
雲憶影感到臉上涼絲絲的,她抬頭一看,天空開始飄起雨了。
雨落在她的身上,同時飄落在鐵籠裏那個人的身上。
那個人,依然躺在那裏,沒有動。
雨漸漸地大了起來,“滴滴答答”的。
雲憶影的衣被打濕了。
她再看看天,雨沒有停的意思。而且烏雲密布,要下大雨了吧!
她又看看鐵籠裏的那個人,那個人身上被雨“啪啪”地打著,全身已經濕了。
女子猶豫了一下,跑到不遠處的樹蔭下躲著雨,她依然看著那個籠子裏的人。
那個被當做牲口一樣關在鐵籠裏人。
受盡刑責,飽嚐侮辱,倍受賤踏!!
雨把他打醒了,他緩緩地動了一下。
雲憶影看見他披散頭發下的臉,慢慢抬起來,他睜開的眼茫茫然。
看見了一張什麽樣的臉呀!
滿臉的新舊傷痕,被打得鼻青臉腫。
這是一個男人,一個中年的男人。
滿臉的滄桑,還有傷痛。
他目光呆滯地抬頭看看天,看見了天上落下來的雨。
“哎……”
他低低呻吟著,身子艱難地蠕動。
有多久沒給這個男人喝水了?他太渴了!
他仰起頭,張開幹裂的嘴唇接著淋下來的雨水,用傷痕累累的手接著雨往自己嘴唇裏添送。
這麽多天了,噩夢一般的受刑日子,總算沾點水了。
雨越來越大,“劈劈啪啪”打在他的身上,漸漸,把他浸濕。
女子受不了這樣的雨,她跑開了,跑離了這個鐵籠,跑出了後院。
施玥被關在鐵籠裏,根本出不去。
他躺在那裏不動,任由雨點打在自己的身上,漸漸地,把自己給打得濕透。
徐徐地,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隻是再也睡不著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覺上半身沒有雨水打下了,但是耳邊卻還是有響著那樣大的雨聲呀!
他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的頭上鐵籠頂,竟然被一件大大的蓑衣遮蓋!
蓑衣遮住了他的上半身,自己的腳還淋在大雨中。
他抬眼看去,看見鐵籠邊上有一件華麗的衣裙擺動。一個人低下頭,從下麵的鐵欄杆看他,還對著自己笑!
她對他柔柔的一個笑,怔住了這個飽受賤踏欺辱的男人。
這是一個年輕的女子,也就十七八歲,看她的樣子穿著很華貴,一定是個千金姑娘。
她在幹什麽?
她竟然把蓑衣蓋在自己頭上的鐵籠頂上,替自己遮擋雨!
這女子自己拿了一把傘遮雨。
這個囚犯驚訝地看著這個貴族姑娘。
他看見她對自己笑。
他呆呆的。
雲憶影:“施四伯,快把你的腳收回去呀,收到蓑衣下麵,不要淋著了!”
施玥怔了一下,沒有動。
雲憶影:“哎,四伯,聽見沒有,雨太大了,把你的腳收回去呀,這蓑衣總還可以遮一點雨嘛!”
他這才反應過來,明白了這個女子的意思。他慢慢地把傷痕累累,戴著重重鐵鐐的腳蜷縮起來,收在了蓑衣下麵。
雨“劈劈啪啪”,越下越大。
但是自己,終究是不被雨淋濕了!
施玥看麵前這個女子,目光裏對她含著感激。
雨更大了,“嘩嘩”的。
本以為這個女子要走,誰想,這個女子竟然就蹲在鐵籠邊,把自己看著,一個勁兒地看著。
大概是在看一個怪物吧!
鐵籠裏被當牲口一樣關著的人心裏苦笑了笑。
他不再理女子,垂下眼簾,蜷縮在那裏。因為風吹打著,全身冷得直打哆嗦。
雲憶影看見了他的難受:“咋了啊,四伯父,你冷嗎?”
“這麽冷的天,你怎麽就隻穿這麽一點啊!”
她問著廢話。
施玥:“……”
看著伯父這清冷的麵孔,女子依然嘮嘮叨叨。
“他們怎麽把你關在這個鐵籠裏呀?真是變態!下雨了,也應該把你給放出來呀!”
她用手拉拉那個鐵籠的鎖。
鎖緊緊的,拉也拉不開。
她再看一眼鐵籠裏的男人,見他麵色悲傷無力,也不理會自己,躺靠在那裏一副聽天由命任人宰割的樣子。不知為什麽,這個女子心裏對他升起了一股濃濃的憐惜。
雨太大了,蹲在那裏有些受不了。
“四伯父,我先過去了,過會又來看你!”
說著女子站起身,疾疾地從雨裏跑出去。
雨“嘩嘩”下著,沒有停的表示。
雨夾著風拍打著這個鐵籠。
雖然男人沒有被雨淋著,但是風一股一股地進來,他那樣單薄的身軀已受不了。
他哆哆嗦嗦,又開始咳嗽起來,頭暈暈沉沉。
“四伯父!”
他被喊聲驚醒,驚訝地看見那個女人又來了。
“把這件長襖子搭身上吧!”
說著,女子把一件長長的棉襖從鐵欄杆間隙裏塞了進來。
施玥看那長襖袍,它的外套竟然是絲綢做的!一看便是華貴人家的衣服,這個女子竟然把它給鐵籠裏自己這個賤慘之極的囚奴!
給自己這個下賤得連畜牲都不如的賤人!
她也不嫌棄自己這麽肮髒,滿身血汙!
他看著衣服沒動。
雲憶影:“四伯父,快拿著呀,你怎麽呢?”
施玥看這女子,看見她的眼睛,單純而明亮,不像是在戲弄自己。
但是他依然沒動,雲憶影急了,她手從鐵欄間隙處伸進去,抓起襖子甩在他身上,“四伯父,快把衣服搭在身上呀,你可不要生病了!快呀!快呀!”
在她的催促下,施玥還是把那衣服拿起。他又看了看鐵籠外那個女子,看她看自己的眼睛亮閃閃的,期盼著看著自己。
他猶豫了一下,終還是把這個衣服展開。
因為手和腳都被鐵鐐捆著,無法穿上這衣服,他就把它整個披裹在自己的身上。
身體,總算也不那麽冷了。
雲憶影看他這樣,笑了,“暖和些了嗎?”
施玥:“……”
男人沉默著,微微抬眼瞅了瞅這個姑娘,看見她看著自己,甜甜地笑著,眼睛溫溫和和。
他有些驚訝了。
…………
雨下了整整一個晚上,到了天亮,終於停了下來。
太陽也出來了。
一夜都沒睡著的姑娘,從床上起來,向後院跑去。
遠遠的看見那個鐵籠,還有那件蓑衣還蓋在鐵籠上麵。
她跑近了,看見鐵籠裏蜷縮著的那個犯人。
掀開鐵籠頂上的蓑衣,太陽光直射下來,照在籠子裏還在昏睡著的犯人。
他身上蓋著質地極好的厚衣服,總算暖和了,這個犯人要比前段時間睡得沉熟一些,都沒有感覺到女人的到來。
雲憶影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他,仔細地看。
看見這個男子滄桑傷痕的臉,還有身子。
雖然亂發把他的臉遮住,但還是看得見這個男人的五官,看見他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嘴唇。
雖然睡著了,他整個麵部依然遮擋不住的憂鬱,
濃濃鬱鬱的憂鬱。
見這個男子這樣,這個女子心生起濃濃的憐惜。
男子敏感到了什麽,他醒了過來。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見了陽光,看見了自己依然身處在這鐵籠裏,把他當畜牲一樣關在裏麵的鐵籠。
也看見了鐵籠外看著自己的那個女子。
他清醒了過來。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看著對方,呆呆的。
這時,一陣腳步聲過來,兩人隨聲看去,見是廚子給這個囚犯送吃的來了。
廚子看見雲憶影,愣了一下。
“雲姑娘!”
廚子給她行禮,然後把手中的一個幹饃從鐵欄杆的縫隙甩到那個囚犯的腳邊。
也不說話,轉身就走了。
已經有些好長時間沒吃東西了,施玥看見這個幹硬的饃,掙紮著坐起來,把幹饃撿起,猛地往自己嘴裏就塞。他也顧不得身邊的女人對自己眼神複雜的注視,自己兩三口就把這個又幹又硬的東西塞進嘴裏,太幹硬了,以至於他被噎住了,但是他也顧不了啦。
這麽一點食物,也僅僅就隻是給他空癟的胃墊個底,也就是,讓他有口氣拖著,拖延下去不死罷了!
他吃完了饃,太渴了。他用舌頭舔幹殼的嘴唇,用手去沾地上草葉上的雨水,往自己的嘴唇上擦拭,來滋潤幹裂的嘴皮。
鐵籠外的這個女子見他這樣,好可憐呐,這一點東西就吃得飽嗎?還有,竟然用那點水珠來給自己解渴!
雲憶影若有所思,轉身離開了這裏。
籠裏的囚犯也沒有管她,又重新蜷縮在鐵籠裏閉上眼睛。
“四伯父!四伯父!”
喊聲又把他喚醒,他睜開眼,竟然又是那個女子!
“四伯父,來,吃飯!”
他驚訝地看見女子手中,竟然端著熱騰騰的飯還有菜!
無奈鐵籠欄杆之間的距離窄了一些,手中的碗無法遞進來。
實在太餓了!
這兩三天被刑責,故意饑渴自己,也就隻吃了先前那一點幹饃,人都要餓昏了。
這個男人看著女人,看見她眼睛裏明亮而幹淨,好像沒有要戲弄他的樣子。他顧不了啦,掙紮著爬過去,爬到女子麵前。
怎麽辦呢?怎麽把碗遞進去呢?
女子還在焦慮怎麽把飯給伯父送進去,這個囚犯已經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出欄杆,一把抓起女子碗中的飯,使勁地往自己的嘴裏是猛塞!
他大口大口吃著,太餓了!實在是太餓了!
顧不了自己狼狽的樣子,他也顧不了麵前這個女子是誰,她給自己送糧食可以吃否,也都管不上了!
使勁地往嘴裏送,幾大口就把這些飯菜吃個盡光!
他把掉在地草上的那些飯粒殘渣一粒粒撿起來塞進了嘴裏。
雲憶影見他這樣狼狽,這樣可憐,心深觸動著,眼睛潮濕了。
她把湯碗遞近男人的嘴邊,碗底抬高,男人嘴巴湊過去,“咕嘟咕嘟”把水湯全部喝了下去。
雲憶影:“……”
女子長長地歎了口氣。
狼吞虎咽吃完這些東西,總算有些飽了。
施玥低垂下頭,亂發遮擋住他的麵。他沉默了一會兒,慢慢抬起頭看麵前這個女子。
姑娘看著他,呆呆地看他,被他眼中那濃鬱的憂愁,那種悲愴,孤獨,痛楚……
還有他對自己的感激……
雲憶影被這個籠子裏關著的男人複雜極了的眼神給癡住了,竟然就呆在那裏看著,眼睛也無法移開。
囚犯緩緩垂下眼,避開了這個女子,避開這個女子驚訝的目光。
兩人就這樣,隔著鐵欄杆,沉默著,沉默很久。
依然沒有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