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靠牆坐著的那個囚犯臉色臘黃，除了刑傷的痛，他已有些生病了，他的頭暈沉著。

  連續幾天的刑責，他已是受不了啦。

  雖然舊病已好，身體並未完全痊愈，食水極少，如此酷刑，已將他拖向衰弱境地。

  留下一口氣，隻是把自己命拖延罷了。

  門推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

  他走到角落裏蜷縮的囚犯跟前，看著他。

  囚犯努力想睜開腫傷的眼，奈何有一隻眼都無法睜開，他顫抖著用手掰開它。

  他看見了是自己的五弟施凝。

  弟弟見這個哥哥這樣慘不忍睹，心裏難受極了。

  他蹲下身，蹲在四哥的麵前。

  隻弟倆默默地互視，看見四哥如此可憐，弟弟的眼眸裏點點淚花濺動。

  良久，弟弟垂下目，他把帶來的食盒拿過來，打開蓋，把熱騰騰的飯菜端出來，遞給這個哥哥。

  哥哥看看飯菜，又看看弟弟，他緩緩伸出手接過來吃了起來。

  看著瘦弱傷痛的哥哥因為嘴腫著，牙齒打鬆了，隻能輕輕含著食，一點一點地吞咽，弟弟淚水“啪嗒”滴落著。

  哥哥敏感到了弟弟的傷感，他看看地上弟弟滴落的淚水，沉默了一會兒，又低頭繼續吃飯。

  他太饑渴了，一會兒就吃完了飯，把湯也喝個幹淨。

  施凝把碗接過，放入食盒。

  兄弟倆沉默著，終還是把目光注視向了對方。

  看著哥哥腫傷血汙的臉，他眼裏的滄桑痛楚，看著自己卻慈祥溫和……

  “四哥！”

  終於忍不住了，弟弟把哥哥抱住，緊緊地抱住！

  “四哥！四哥！”

  弟弟一聲聲呼喚這個失離多年的哥哥，已是淚流滿麵。

  哥哥也緊緊用力把弟弟抱住，聽著他發自肺腑的泣喊，自己也淚水潸然，涕下沾襟。

  兩人抱在一起，泣不成聲。

  哭著，就這樣哭著，抱頭痛哭！

  雖是淚如雨下，但這個被虐人的心卻在淚水中溫暖著，滋潤著。

  這幾天雖遭受酷刑淩虐，但他的心卻從沒有過的溫暖和有力過。因為，自己終於知道，知道自己的這兩個兄弟，竟不是自己心裏認為的表麵上的看不起自己！

  他們的心深處，竟然還是把自己當作他們的親人，還是把自己當作他們的四弟，四哥……

  他們……

  竟然還愛著自己，這麽多年了，還掛念著自己！

  愛自己，愛得這樣的深濃！

  他的眼潮濕著，潮濕著傷痕的臉龐，潮濕著悲苦孤寂的心……

  兩個中年的男人哭泣了很久，傷傷心心，暢暢快快！幾十年的辛酸，幾十年的壓抑終得渲泄！

  “四哥！四哥！”

  看著四哥被虐打得不成人樣，這樣的慘烈，弟弟又心痛，又無奈。

  “對不起！對不起！”

  “我的四哥！我的四哥呀！”

  看他這樣傷心，四哥慈祥地笑，撫拍他的背，慰撫著他：“啊，施凝啊，不要這樣！不要哭了！”

  “怎麽了，一個大男人的，哭哭啼啼的，像個小娃！”

  聽著哥哥慈愛的話，弟弟心裏越發難受了。

  歉疚，傷懷，痛苦讓他再說不出話來。

  哥哥用傷痕粗糙的手揩去弟弟的淚。

  “不哭了，施凝，要開心才是呀！”

  “對不起，四哥！”五弟哽咽著，看著哥哥。

  “你這麽悲苦，我卻一直沒敢站出來為你說句公道話，也從沒幫助過你！”

  “就躲在一邊眼睜睜看著你遭受苦難，而且那麽慘！慘絕人寰啊！”

  “保穀口那次作戰，你保護我，為了我，不惜舍你性命！”

  “可是，你回去後，大將軍責罰你，我卻躲著，不敢站出來把真相說出來，眼睜睜看著你被冤屈，被刑責，那麽慘！我卻……”

  他難過得說不下去了。

  施玥：“……”

  施凝：“本是該責罰我的，我不聽你的勸阻，一意孤行出去玩耍，造成我軍慘敗……那次的一百大鞭應是我來承當啊！”

  “可是……可是……”

  他哽咽著，再說不下去了。

  腦海中浮現起往昔在軍營裏，自己從操場上走過，看見四哥又被自己的那個大將軍找了什麽借口刑罰，捆綁在刑架上示眾侮辱。

  四哥滿身的刑傷那是不用說了的，雙手捆縛在刑架上不能動彈，已是被捆縛得久了，加上太陽強烈的日曬，他已是被折磨得精疲力竭。

  自己從他的身邊走過，不知覺中，竟然放慢了腳步，呆呆地看著他。

  這時，四哥抬起了頭，他看見了自己。

  在他看見自己的那一瞬間，四哥那滄桑悲愴的眼睛裏閃現出點點的希望。

  他看著自己，自己從他的眼中看見了什麽，看見了他對自己的渴望。

  看見哥哥傷腫的臉，還有幹坼發白，裂著口子的嘴唇。

  他知道哥哥在企求他這個五弟幫助他，希望這個弟弟給自己送點水喝，或者是把自己從這刑架上解放下來，讓自己得以休息。

  可是，可是懦弱的自己，卻閃避著四哥那樣肯求的目光，垂下頭，疾疾地，疾疾地從他的身邊走過，就像沒有看見這個哥哥在遭受罪似的。

  唉，自己是那樣的懦弱！

  那樣的自私！

  因為懼怕強勢，竟然這樣摒棄不顧對自己這樣愛，這樣好的哥哥，拚了命守護自己的哥哥！

  這個弟弟心裏疼痛著，歉疚著，難受著……

  “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