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完晨功，天已經大亮了。

  施小丹收拾一番，準備去拜見師父。走到小門，一聲輕亮的叫喚使他停住了腳步。他尋聲看去，見是師娘高三娘。

  他趕忙向她施禮：“哦，師娘。”

  看著麵前這個俊俏高大的兒子，這個母親沒有接話，緩緩地向他走過去。

  已經是三十多歲了，保養得好，這婦人依然美貌風韻猶存。

  她走路的姿勢依然娉娉婷婷，就如當初在俊香樓裏，自己引那個男人入房間時，自己那婀娜的步子，吸引後麵跟著走的人，迷亂了他年青的心的她搖曳媚惑人的身段。

  她走到這個孩子麵前，仔細地看他的五官，看他的身軀。

  還有他白皙的皮膚，是他們高家人所特有的，比常人略顯蒼白的皮膚。

  看見他眼睛亮閃閃，清澈而靈動。

  這是一個機靈的孩子。

  這個孩子，這些年看樣子過得也還是好吧！

  這個母親對他的歉疚也總還是清淡一些了。

  孩子對這個自己的母親笑笑：“師娘，您這麽早就起來了？”

  聽到孩子對自己說話，這個母親收回對他有些過分情綿的目光，垂下眼簾掩飾自己內心的急跳。

  她把自己手中端著的銀耳湯遞給這個孩子，“哦，小丹，師娘給你熬了點銀耳湯，你喝了它吧！”

  “啊，謝謝師娘！”施小丹高興地接過母親煮的銀耳湯，一口一口吃下去。

  看著自己的孩子吃著自己親手為他熬製的湯，母親心裏真是欣慰而又高興。

  這麽多年，自己終於為自己的兒子做了吃的！

  母親柔軟的心感傷著，美麗的目泛著細蒙蒙的霧氣。

  “好吃嗎？”她柔聲地問他。

  施小丹：“好吃，師娘做的湯，可真好吃！這是小丹長這麽大來第一次吃這麽好吃的湯！”

  聽了他這樣的話，母親歡喜了。

  “孩子，你以後想吃什麽盡管來找我，我都會給你做的。”

  施小丹：“謝謝師娘。”

  馮牡丹：“你身上的衣服夠嗎？天冷了，可不要凍著啊，千萬不要生了病。”

  “來，讓我看看你，讓師娘給你做幾套衣服吧！”

  說著，她上下打量這個孩子的身材。

  孩子見她對自己這樣的關懷，心裏真是感動。平時油腔滑調，伶牙俐齒的他，此時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馮牡丹：“孩子，你告訴師娘，你喜歡什麽，你不喜歡什麽。以後師娘好跟著你的愛好來給你做一些東西。”

  施小丹：“師娘，弟子從小吃喝粗糙，沒有那麽多講窮。真是感謝師娘對徒兒這麽關心，徒兒都不知道該怎樣來報答您的恩情了！”

  馮牡丹：“什麽恩情不恩情，你就是我的孩子一樣！可憐的孩子，這麽懂事，真是招人愛呀！”

  聽到師娘對他的這些話，這個孩子心裏一陣陣的溫暖。

  從小到大雖然口口聲聲喊那女人為娘，可是那個女人從來就沒有把自己當做他的孩子，對自己沒有半點的慈愛和關心。

  可是麵前這個陌生的女人，這個隻見過兩麵的婦人，雖然短短幾句話，卻是這樣的溫情，這樣的關懷和愛，把自己孤獨冷漠的心都給潤濕。

  好……溫暖啊……

  這個孩子有些想流淚的感覺。

  “哦，師娘……”

  實在是忍不住，這個女人終還是伸出她的手去觸碰這個孩子，輕柔地撫摸他的頭發，還有他俊俏的臉龐。

  剛剛接觸到這個孩子溫暖肌膚的那一瞬間，這個母親，這個母親差點就要哭了出來。她多麽想去抱抱這個孩子，擁抱這個自己親生的兒子啊！

  可是……

  她終究還是控製住了自己的衝動。

  施小丹：“師娘，師父起來了嗎？我要去給他問早安了。”

  女人掩飾地低下頭，用手飛快地抹去眼角快要滴落的淚珠。

  她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哦，師父……”

  “我不知道。”

  施小丹：“師父，不是跟你在一起嗎？”

  她悶了一下。

  “嗯，我剛才過來的時候路過他的房間，好像他屋裏空空的，沒有人呢！”

  施小丹：“師父一定練功去了，我去找他。”

  馮牡丹：“你還不了解這個老爺子的脾氣，一向來去無蹤。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又去。”

  “我猜想他一定是昨夜趁著酒性又走了。”

  “反正，這裏也不過是他的一個旅店，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誰又能留得住他呢！”

  施小丹聽著她的話，覺得她的話語中好像有些埋怨，又有幾絲冷淡。

  施小丹：“……”

  馮牡丹：“對了，孩子，你是怎麽跟你師父認識的？又怎麽成了他的徒弟呢？”

  施小丹：“我跟師父不打不相識，也是打了一架過後，師父不嫌棄我，也許覺得我還可以教化吧，就把我收為徒弟了。”

  馮牡丹：“打了一架！”

  她若有所思。

  “你這個孩子一定是個不錯的人才吧。老爺子寧願讓三媳婦生氣，也要收你為徒。”

  “看你的模樣就挺機靈的，你是哪裏的人氏？”

  “你的父母……知道你做他徒弟這事嗎？”

  施小丹：“弟子是正渭人氏，父親身體還健朗。”

  聽他說他父親還健在，她怔了一下，沒有懂他的意思。

  不是聽說，那個男人早就已經不在人世了嗎？

  “……”

  “你的母親……”

  施小丹：“我的母親……我生下來就沒有見過她。”

  馮牡丹：“……”

  施小丹：“我剛生下來不久，我的母親就走了……爹爹也不知道她在什麽地方。”

  聽到這樣的話，這個女子鼻子酸澀難受，淚水又盈了上來。

  “哦，可憐的孩子……”

  施小丹笑笑：“沒什麽呢，這麽多年也沒有人問起過我爹娘的事。”

  馮牡丹：“現在有你娘的消息嗎？”

  施小丹搖搖頭：“我從來就沒見過她，也不知道她長得什麽樣子。”

  馮牡丹：“你沒有想過去找她嗎？”

  孩子苦笑一聲：“找，到哪裏找？什麽都不知道，怎麽找？”

  馮牡丹：“你爹爹總會告訴你她的一些事，比如說長相呀，名字什麽的。”

  施小丹眼睛濕潤起來：“當然說過。我爹爹他對我說，我的娘長得很好看，對人也很熱情。我的名字也就是應我母親的名字中那個‘丹’字取過來的。”

  “我娘姓馮，叫牡丹。”

  他見麵前這個婦人神色不對，關心地問：“你怎麽了，師娘，哪裏不舒服嗎？”

  馮牡丹呆呆地看著他，囁嚅嘴唇，好半晌才難過地說：“啊……是嗎……”

  施小丹：“我雖與娘沒見過麵，可是我真想她啊！”

  “我爹爹他對我說，我長得就像我娘。他還說我這雙眼睛特別像她！”

  “嗬嗬。”

  他笑起來，眼睛亮晶晶，好像他眼前就站著自己的母親，他看見了自己母親美麗的容顏。

  “我怎麽會像我母親呢？我長得這麽難看，醜八怪一個！我的母親，可不會有我這樣難看了！”

  馮牡丹：“……”

  施小丹：“有時候啊，我就扮著女兒像在鏡子前照，想象著母親就長得像鏡子裏的我。”

  “看著鏡子那個人，我心裏就會想，天哪，我母親就長得像這個人嗎？我母親那麽美，可比我好看得多了！哈哈。”

  這個男子卻是不知道，他不應該再說下去了。

  因為站在他麵前的這個女人，這個，他的生身母親心裏已經是如萬針紮心，是這樣的難過痛苦啊！

  聽著這個孩子的話，這個母親全身微微顫抖，淚水實在是控製不住，已經滿滿了她的眼眶。

  隻是她強製著，強製著讓它們在眼眶裏打轉，不要讓它們淌滴下來。

  但是，母親柔軟的心又如何控製得住呢！

  終是，她抬起頭，淚眼蒙蒙，看著麵前這個孩子，這個自己朝思暮想深深愛戀的兒子，她向他伸出了手……

  她已是控製不住了！

  她要對他說，她要緊緊抓住他，甚至擁抱他！

  她要抱著他大聲痛哭，她要告訴他！

  告訴他……

  這時，高錫軾突然走過來一把拉住了她。

  “三娘，”他緊緊盯著她，低沉著聲音對她說：“跟我走，有事要商量！”

  他拉著她轉身匆匆走開，離開了這個孩子。

  走到一個僻靜的地方，他停住腳，看這女人。

  這個女人早已經是淚流滿麵了，全身顫抖著，抖動得那樣的厲害！

  男人眼眸中對她充滿了憐愛，還有無奈的傷感。

  他沉重地歎口氣。

  “你呀，你知道你剛才差點做了什麽樣的傻事！”

  女人哭泣著，傷傷心心地哭泣著。

  “我……”

  “我，控製不住我自己呀！”

  “我……我心裏，心裏……”

  “好難受啊！”

  “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