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個瘋子的胡言亂話，奚映染這個皇家郡主的心真是震動，真的不是用語言可以描繪出的震動！

  她緩緩抬頭，看那漸漸遠行的男人。

  那個男子越走越遠，在狂風暴雨裏歪歪倒倒，就像一片枯幹的樹葉，似乎要被這個無情冷漠的天地給吞噬掉。

  她抬起腳向他追了過去。

  地上的路太難走了，泥濘而又濕滑。

  她越走越快，朝那個男子急急地追了過去。

  一步一步，步子越走越堅定。

  她終於追上了那個男子，把傘擋在他頭上，想給他遮風擋雨。

  “青……小丹，你叫小丹是嗎？”

  “雨太大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男人不理她，繼續朝前走著。

  奚映染：“你究竟想到哪裏去呀？”

  迷茫的人停住腳，思索著，努力地思索著，“哪裏去？對呀，哪裏去呢？”

  他茫然地看著周圍。

  迷茫的雨幕，幾步外就基本上什麽也看不清了。

  “哦，我去找我爹爹，他生氣了！”

  “爹爹一定生氣了！”

  “你可千萬不要責怪我呀！我的爹爹，我沒有辦法呀！”

  “他們把我抓住，那樣的逼迫我，我害怕呀！”

  男子臉上露出一種害怕的神情，身子竟然蜷縮在一起。

  女子發現他的身子竟然在顫抖，好像在害怕著什麽，極度的害怕。

  奚映染見他這樣真是心疼，她抓住他的手，“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施小丹：“可是不能怪我呀！”

  他反手緊緊地抓住這個女子，手是那樣的用力，把這個女子都捏疼了。

  “你知道嗎？他們那麽多人，把他圍著，就那樣的打他！”

  “他們就那樣，打著他，把他的臉都扇打得腫了！”

  “爹爹常常挨他們的打，他從來都不敢還手，從來都是忍讓著。”

  “可是他們有多過分！你知道嗎，他們竟然把爹爹拉到我的跟前，讓他跪在我的麵前，侮辱他，竟然讓他叫我爹爹！竟然嘲笑他說他是我的兒子！”

  女子終於看清楚了，男子紅紅的眼睛裏淚水不停地往下流，不停地往下流淌。

  “爹爹從來都不敢反抗的。可是這次，他們盡管這樣的羞辱他，認他們怎樣折磨他都不願意屈服！”

  “始終不肯聽從他們的侮辱，他始終不肯向我磕頭！更不願意叫我那一聲……”

  “那些可惡的惡魔！那些該死的魔鬼！”

  男子說著，恨恨的，咬牙切齒。

  “他們不能讓爹爹屈服，就過來恐嚇我。”

  “他們強迫我，威嚇我，竟然讓我叫他兒子！”

  “啊！他們為了羞辱他，竟然強製命令我叫我的爹爹為兒子！”

  “我不願意，我不願意這樣做！”

  “我不願意跟他們一起羞辱我的爹爹！”

  “可是他們威脅我，打我！我實在是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你知道嗎？我才幾歲呀！我那個時候才幾歲呀！”

  “我怎麽能夠不害怕呢？”

  “我真是懦弱，我真是膽小！我竟然屈服了……”

  他喃喃地說，聲音變得小了。

  可以看得出，他是那樣的痛苦。但是他卻依然繼續地說下去。

  “我竟然，竟然叫他，叫他……”

  “啊！”

  雨繼續下著，沒有停的意思。

  雨聲“劈裏啪啦”的，把人的耳膜都給震得疼。

  他全身哆嗦著，哆嗦著，臉色慘白。

  “那一刻，我看見他，我看見他是那樣的痛楚！那樣的痛苦！！”

  “這麽多年了，我都忘不了他的樣子，他的眼神……”

  “他的眼神……”

  施小丹抓著女子的身子，慢慢地向下滑著，滑下去跪在了地上。

  劇烈的痛苦和懺悔，讓他都喘不過氣來。

  可是他還是繼續說著，似乎在說給這個女子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或許，也是在向誰懺悔，懺悔著。

  這件事深埋在自己的心中，這麽多年沉沉地壓著自己，壓得自己的心都已扭曲變形。

  “對不起，爹，對不起！”

  他磕著頭，一個一個地磕著頭。

  頭重重地撞擊在地上，混著雨水“砰砰”的響。

  奚映染蹲下身，看見麵前這個男子這樣的痛苦，心被他的痛強烈地感染著，要撕碎了一般，好生的難過。

  痛傷的人繼續神誌混亂著，繼續懺悔著：“我，我說了那句話……知道嗎，我有多麽的後悔啊！”

  “我掙脫了那些人的手逃跑開。”

  “我跑到那個破屋裏躲著，一直不敢出去。直到我再也聽不見那些人的嘲笑聲，還有打罵聲。”

  “好久，好久……我才鼓足勇氣慢慢走出去。”

  “我看見他躺在那裏，就躺在那個草地上，一動不動！”

  “我走過去，我想攙扶他，可是我又害怕他生我的氣，我怕他打我，怕他罵我。”

  “他一動不動就在那裏躺著。最後我還是不放心，大著膽子走到他跟前。”

  “爹！”

  “我叫他，他也不動。我就用手搬他，用勁地把他搬過身。”

  “我看見了一張什麽樣的臉呐！”

  施小丹呆呆地，那些過往多年的噩夢般恐怖而又那麽傷慘的場景在他的腦海裏又浮現出來。

  錐刺的讓心疼痛。

  他繼續說著，喃喃地說。

  “他被他們打了的臉上，又腫，還有血！”

  “他的眼神是那樣，那樣的……”

  對父親心存強烈愧疚的兒子痛苦得再也說不下去了，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跪在那裏，整個人的身子都伏在地上，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身子一直哆嗦著，哆嗦著。

  “後來，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睡著了。到了半夜裏，模模糊糊地醒了過來。你猜我看見了什麽？”

  “我看見他，看見他正拿一根繩子懸掛在樹上，他踩在一塊石頭上，正準備著把頭伸進那個繩的圈套裏……”

  “我小聲地問他，‘爹，你在幹什麽’？”

  “‘你在玩遊戲嗎？這樣好玩嗎？’”

  “我爬起來抱住他的腳，我說，‘爹，你下來讓我也玩一下吧！這樣一定很好玩吧！’”

  “……我看見他怔了一下，在那裏呆了很久……”

  “他把頭從繩套裏抽了出來，整個人就跌坐在地上。”

  “我趴在他身上，把他緊緊抱住。我說，‘爹，好冷呢！你把我抱緊吧，可千萬不要把我鬆開！’”

  “他的樣子好奇怪，好奇怪……”

  “他把我緊緊地抱住，抱得好緊好緊！”

  “‘對不起’，他說，‘對不起，小丹！我太自私了！我怎麽能夠舍棄下你！我真的太自私了！’”

  “我心裏感覺好奇怪，白天明明是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可是怎麽他反來向我道歉呢？”

  雨中的這個男子說著又笑了起來。

  笑容怪異，卻淒慘。

  笑得他麵前的這個女子，這個從來不食人間疾苦的皇親貴女的心已經碎了。

  “我恨！我恨！！”

  突然這個古怪的男子，神情變得沉重而陰鷙。

  “我恨！我恨他們！”

  他又恢複了以往的那樣狂野和暴戾！

  “我不服！我不服！”

  他大聲地吼著，衝著這茫茫的雨幕，衝著這不公平的世界，衝著這沉沉裹罩著，窒息著心的天與地吼著！

  狂吼著！

  “我要報仇！”

  “我要報仇!!!”

  “我要讓那些害了他，賤踏他，毀了他和我一生的那些人，我要讓他們十倍百倍地償還！償還我們所受的痛苦！我要他們千百倍地償還給我！！”

  “還給我！還給我的爹爹！！”

  “還給我們做人的尊嚴！還給我們應有的一切！！”

  “我要報仇！”

  “我要讓他們死！”

  “我要讓他們痛苦！！”

  “我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啊！”

  這個男子大聲地吼著，聲嘶力竭地吼著！

  似乎要把這個天地都給吼破!!!

  但是，此時的他，眼前突黑，他又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