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林枯
作者:又說豐年      更新:2020-12-24 06:41      字數:2286
  沒想到倆人剛走出餐廳就被雲墨給看見了。

  小姑娘叫林枯。

  仿佛為了印證這個名字的不詳,在她十八歲的這一年,所有的親人都離他而去。

  她以為九哥會是豔陽,照亮她璀璨的人生。

  卻並不知道九哥隻是一道光,短暫地照亮了她灰暗人生的一角。

  九哥並沒有用過多的時間和她待在一起,吃晚飯陪她在公園逛了一小會就回去了。

  那孩子天真無邪的眼睛,讓他害怕。

  是的,是害怕。

  管家熱情的迎上前來,為他拉開了車門。

  男人漆黑的皮鞋倒映出路燈的冷光,芳菲四月的早晚還帶著寒意,九哥不自覺的攏了攏衣襟,這家也忒冷清了點兒。

  “明天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他拾階而上,順口問了一句。

  “姑爺放心,一切已經準備妥當!”管家亦步亦趨地跟著。

  九哥上樓換了衣服,再下來的時候,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

  桌麵上照例擺了兩副碗筷。

  九哥點點頭,先給旁邊的位置上盛了碗湯。

  管家是家裏的老人了。

  當年一直跟隨著七月的父親,後來老爺走了就將她留給了小姐,再後來小姐也走了,她便跟著姑爺。

  小姐走後,家裏的傭人們幾乎都被遣散了,除了必要的灑掃人員,隻有他和一個幾個老人被留了下來。

  當年小姐走的時候,下人們還在暗自思量,想著姑爺那般年輕又那樣多金,這個家裏應該很快就會迎來女主人吧。

  況且小姐病重的那一年,趁姑爺不在家,專門把家裏所有的傭人召集起來,交代了自己的後事。

  特備強調了,要對將來的新夫人像對待她一樣恭敬有禮。

  傭人們含淚答應了。

  姑爺知道後,當著小姐的麵沒說什麽。

  夜晚小姐睡著後,他發了好大的脾氣。

  就連門口小姐最喜歡的那對琺琅花瓶都給砸了個稀巴爛。

  那次是管家有生以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姑爺發那樣大的脾氣。

  當時就怔住了,等到想上去阻攔。

  姑爺已經親自駕車出去了,碎瓷片將他是雙腳割破,鮮血灑了一地。

  天光剛剛煞白,他就又回來了,後備箱裏裝著一對一模一樣的琺琅花瓶。

  他先細心的將花瓶擺好,連夜讓人送來了鮮花。

  布置好一切,才上樓包紮傷口。

  等到小姐起床時,他又變回了那個溫文爾雅,對妻子百般嗬護寵溺的丈夫。

  這對花瓶管家是知道的,找起來非常不容易。

  當年是老爺花大價錢從拍賣會上得來的,聽說全國一共也隻有兩對。

  另外一對,在首都的博物館。

  管家不知道姑爺是用的什麽法子找來的,從小姐珍愛的眼神裏,這肯定不會是贗品。

  時間一年一年過去,姑爺脾性古怪,這幾年越發少言寡語起來。

  這個家更是一點煙火氣也沒有。

  別說女主人,就是女性朋友,也不見他帶回家來。

  家裏的擺設依舊和小姐在世的時候一樣。

  就連窗簾的顏色款式都不曾換過。

  客廳的玄關處永遠擺著一盆清雅的茉莉花。

  那是當年小姐彌留之際,姑爺帶回來送給她的。

  小姐留在世上最後的一句話就是問姑爺:“那盆茉莉花開了嗎?”

  臥室裏依舊掛著小姐在世時常穿的衣服。

  就連洗漱用品也都是雙份的。

  剛開始傭人們都有覺得詭異有些害怕。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當初的害怕變成了心酸,那心酸又漸漸變成了敬重。

  九哥吃完飯就像往常一樣,去書房寫信。

  他在家裏不辦公,這是小姐還在的時候就養成的習慣。

  明天是清明節,九哥要去給七月掃墓。

  都說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然而,今年的清明並沒有雨。

  相反天氣還很好,墓園前麵就是一片茶園。

  稀疏的日光穿透薄霧,灑在剛剛吐露新芽的茶樹上,戴著鬥笠的茶農們穿梭忙碌其間。

  管家將祭品擺放好,就安靜地退到一邊,靜靜守著。

  九哥將手裏的茉莉花束輕輕放在七月的墓碑前麵。

  他手指摩挲著墓碑上的照片。

  將那多年不曾如夢的麵孔深深鐫刻在心底。

  “你不願意讓我夢到你,是希望我開始新的生活嗎?”他聲音低低的,聲線裏皆是苦澀。

  可是沒有你,我哪裏來的新生活啊!

  雲墨順著墓園的階梯往上。

  在轉角處看到了管家。

  管家認出是雲墨,趕緊側身讓雲墨進去。

  “九哥在裏麵?”雲墨問。

  管家點頭,語氣裏帶著點央求:“姑爺已經來了好一會了,章小姐,您勸勸他。”

  雲墨點了點頭,往七月的墓地走去。

  九哥頹然地坐在七月的墓前,背靠著墓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眼睛望著腳下滔滔的江水。

  男人目光渙散,鬢角已經沾染了白發。

  雖然身形依舊年輕,可神態卻像是一個垂垂暮年的老者。

  九哥聽到腳步聲,並沒有回頭,他以為是管家。

  “讓我再坐一會兒吧!”他小聲說道。

  “是我!”雲墨走上前去,輕輕將手裏的茉莉放下。

  九哥愣了愣,隨即又釋然地點了點頭。

  雲墨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倆人之間是短暫的靜默。

  最後還是九哥先開口:“謝謝你啊!”

  雲墨笑了:“謝我什麽?”九哥並沒有說話。

  實際謝什麽倆人都心知肚明。

  謝謝你還記得七月,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恐怕就會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記得她的人了吧!

  “你要好好的,如果七月還在,肯定不願意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的!”雲墨臨走時對九哥說道。

  九哥點了點頭。

  他知道雲墨是好意。

  倆人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從墓園出來,一路上花香鳥語,風景宜人。

  九哥卻神情麻木,就連背影都有些佝僂了。

  雲墨鼻頭一酸,沒話找話道:“最近過的好嗎?”

  “還行,你呢?”麵前的台階上長滿了青苔,九哥很紳士地虛扶了雲墨一把,“煙波呢,什麽時候能來重慶定居?”

  雲墨道了謝謝,抬頭看了看天色:“應該是下個月吧,下個月吧,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