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過錯，嶽南山的確沒有做錯。

  自古以來，朝堂之上便是進諫商討國家大事之地，重臣做得都是份內事，自然沒有錯。

  可真正讓大家質疑的是嶽南山的態度太咄咄逼人，不顧蘇太後顏麵何身份，太直接！不過這種事大家心知肚明，誰也不好拿在表麵上來說。

  在場各個都是人精，各有各的小算盤，行事作風是個人性格問題，總不好和朝政掛鉤。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內心不由感覺這嶽侍郎愈發目中無人。

  連蘇太後都不放在眼裏，間接也說明沒有把小皇帝放在眼裏，這膽子不小哇。

  說句實話，在場各位重臣其實都沒太把小皇帝和蘇太後放在眼裏，畢竟朝政上想籠權不是一朝一夕，得需要根基穩固才行。

  如今蘇太後才邁出第一步，對任何人形不成壓力。

  無權無勢，自然不受重視，即便白擎夜特意安排幾位輔臣。

  可是諸人不會像嶽南山一樣，做得太明顯！白擎夜很快想起那日徐尚青去見他說起的事情，這一連兩回不給蘇太後顏麵，也不怪蘇太後會拂袖離去。

  “嶽侍郎，日後若有歧義可以稍婉轉些，免得拂了太後初心。”

  他淡淡道，“蘇太後一介女流初入朝政，還需一番曆練這無錯，但也需時間沉澱心性方能成就。”

  嶽南山衝白擎夜一拱手：“王爺所言極是，不過下官也有考慮。”

  “說說看。”

  “皇帝年幼，朝政內務都需要蘇太後把關，若太後心性沉澱慢了，會誤國誤民，所以下官不得以而做了出頭鳥。”

  嶽南山說話不卑不亢，義正言辭：“其實下官是好心，做了大家都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正是憂國憂民。”

  他和兒子一樣乃文考出身，嘴皮子功夫本就不差，加上久居官場曆練頗多，說話頭頭是道，道理一講一大通。

  白擎夜微微頷首：“難為嶽侍郎了。”

  “不敢，此乃本分，下官自當盡責。”

  “……”嶽南山此舉不光沒把蘇太後放在眼中，甚至連白擎夜的顏麵也沒有顧及，眾臣嘩然。

  白擎夜雖心有不悅，但卻無法治他的罪，隻得冷臉轉身離開出了宮。

  嶽南山為何會居高自傲？

  原因有二。

  一是因為兒子嶽東亭中了榜眼，現在翰林院修學。

  待考核成功即刻入仕，必將官居五品以上，嶽家前途無量。

  二來嶽南山的正妻娘家陳氏家族財勢頗豐，是京城大商賈出身。

  這個家族人丁興旺且涉及行業頗多，從不缺銀子，每年進貢的商稅排名於京城各家族前三，財大氣粗。

  自古士農工商，商為末，可對於陳氏家族而言，這種地位差異並不存在。

  在朝堂動蕩之時，陳氏家族捐貢自保屹立不倒，可謂根基穩固，所以嶽南山背靠樹蔭，兒子又乘風破浪，自是春風得意。

  白擎夜離宮後並未回府，而是策馬直接去了徐記包子鋪。

  徐尚青今日休沐，準備辦點私事。

  他已經在京城紮根，日後少不了父母家人會前來探望，一大家人總住包子鋪是個問題。

  恰好這幾日包子鋪後街上有一戶人家準備搬回老家，正在賣宅子賣家奴，徐尚青已找人打聽好，隻等今日過去交接妥了，一同趕去府衙交換地契文書。

  白擎夜趕去包子鋪時，徐尚青剛從府衙回來。

  見到白擎夜前來，他將地契文書揣入懷中匆忙出門迎接。

  “尚青免禮！”

  白擎夜衝他一擺手，抬腳踏入門檻。

  一樓包子鋪是大堂，徐尚青領著客人直接上了二樓。

  入得堂廳落座，下人上過茶水。

  “王爺可是剛下朝？”

  “正是。”

  白擎夜麵露一絲惆悵，“今日在朝堂上，嶽侍郎又衝撞了太後，尚青你對這件事怎麽看？”

  徐尚青頓了下，小心翼翼問道：“又？”

  “對，上回你和我說起過的，那是第一回，今日這是第二回。

  才剛半月過去，已經犯了兩次，若是再不采取錯事，隻怕嶽侍郎身上這股烽煙愈來愈猛，將來不好收場。”

  白擎夜並不是拿不出手段來強行壓製嶽南山，但卻不能。

  嶽家和陳氏家族勢力聯姻，再加上一個嶽東亭，若是明目張膽直接打壓，後果得不償失。

  第一，很可能會斷送掉嶽東亭的前程，人才盡毀，是大周的損失。

  第二，若同時少了陳氏家族的支持，亦是朝廷的損失。

  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行個舉措僅僅針對嶽南山，讓他稍作收斂，畢竟大周國現在還是姓朱。

  徐尚青腦袋靈活，稍一琢磨很快明白了白擎夜的初衷。

  “王爺，覺得這樣如何？”

  “你說說看。”

  “……”徐尚青提的建議是重新重用戶部尚書。

  嶽南山任戶部侍郎數年，其實頂頭上司還有一位，便是戶部尚書馬正其。

  馬正其早年在戶部風聲得意，因朝廷動蕩期站錯了隊伍，被嶽南山後來者居上。

  說是站錯隊伍，不過隻是當時因為利益辨錯識人。

  身在其位，為自己謀劃未來，其實不算大錯。

  所以白擎夜上任後，並未對其做出討伐或者懲治，因有些能力繼續留任。

  有了這一出事馬正其內心不踏穩，又因嶽南山逐漸崛起，權勢淡出，後來索性聽之任之。

  白擎夜聽了徐尚青的建議，稍稍思索一番，頷首：“或許可行，且等我試上一試。”

  上位者要的是下屬忠心耿耿，在其位謀其職，無論是誰，隻要可以勝任足以。

  重新重用馬正其會分食掉嶽南山的權柄，敲山震虎。

  隔日，白擎夜擬招特封馬正其為辦案欽差，著實勘查商稅一事。

  馬正其不敢相信自己還能重獲天日，當場感激涕零，表示會為朝廷鞍前馬後在所不辭。

  嶽南山的囂張氣焰沒過幾日便雲淡風輕，心思逐漸放到戶部內務上來，也沒空再去挑揀蘇太後的是非。

  蘇太後暗中得知白擎夜此舉是聽納徐尚青的建議，密密會見徐尚青，又加以賞賜叮囑雲雲。

  徐尚青自此成為蘇太後身邊信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