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的晚膳有點冷清，隻有幾位夫人和少爺小姐用餐。孩子們喜歡熱鬧，見人少，就問東問西，為何爹和叔叔們都不在。夫人們隻好謊稱，他們去辦事，要過幾日才回。

  叔叔們去哪兒是早有申報，可是當爹的去了哪兒呢？沒有人知道。今日的趙盾跟往常不一樣。早上沒有去官署，用完午膳之後便急著要出門，說是有緊要事要與國君單獨商議，遲些才能回來。

  昨天一早，趙府的大管家賀文被派去臨縣采買一批玉器，至今未歸。

  一家大小等到月上柳梢頭，仍不見趙盾歸來，漸漸有些急了。偏偏府上男丁都不在。賀文也不知怎麽的，還沒回來。

  左等右盼不見人，主母趙姬交待百合照看孩子，早些入睡。自從生下趙朔，百合便落下病根，受不得累，要好好養著才行。

  趙姬交待下人，賀文一進府，要他第一時間來見她。

  今日一早，她便感覺哪裏不妥。命人沏茶，自己最喜歡喝的養生茶沒了。幾日前已經叫人去買，說是剛剛斷貨。隨口問仆人，大將軍是不是已經出門，收到的回報竟是大將軍還沒醒。

  趙盾很少晏起，除非前一晚不得不喝酒，而且還喝醉了。可是昨晚他在家用膳，滴酒未沾，怎麽會無緣無故昏睡到日上三竿？莫非是病了？趙盾醒後與她會麵，說是中途醒來，夢到臾駢，再睡就睡過了。

  說起臾駢，趙姬也是感慨良多。她生下長子趙同不久，臾駢就跟了老將軍。那時賀文剛來，府上人少事多，忙不過來。臾駢便主動提出要來幫忙。趙府的裏裏外外雇人管事，他都鞍前馬後，出了不少力。老將軍把他當成半個兒子，他也知恩圖報，凡事盡心盡力。

  豈料一場風寒就把人帶走了，真是可惜。

  趙盾沒回來就算了，三兄弟也不在家。趙穿來也不知怎麽的，死磨爛求的要把三兄弟帶去玩。之前他就問過趙姬，趙姬不同意。說是三個孩子雖已成年成家，如果同時出去，家中沒個照應。趙穿卻說，隻是去玩耍而已。

  一說到要在外過夜，趙姬又不同意。趙穿那張嘴，死人都可以講活。說什麽長見識了，強身健體嘍，趙姬被煩得沒辦法，隻得放人。還說要帶上趙朔，被趙盾嚴詞拒絕才沒去成。幸好沒去，否則又要多操一份心。

  這是頭一回三兄弟都不在，趙姬心裏空落落的。趙盾沒回來，趙府最可靠的管家也有事外出，怎麽如此多巧合？趙姬越想越不安。窗外已經起風，樹葉吹得‘簌簌’的響，夜更深了。

  終於，趙府的大管家賀文，千呼萬喚，風塵仆仆的回來了。焦急等在門口的家丁，一看到他，兩眼瞬時放光。衝上去迎向他，大大舒了口氣。如久旱逢甘霖，喜雨到來芽萌枝開般歡快。

  “老夫人為何急著見奴才？是府上發生什麽事情了嗎？”賀文一進門，行李隻來得及扔給等門的仆役，就被領到趙姬跟前。更令人驚訝的是，趙姬見到他時的表情跟門口的家丁一模一樣。老夫人向來持重，如此躁動非常罕見。

  “大將軍還沒回府。”趙姬簡單把府中的情形告知賀文——三兄弟外出，趙盾午後出門未歸。

  賀文一聽，眉頭皺得能掐死一隻蒼蠅。三兄弟就算了，已經提前知會家人。而且，有趙穿和一眾侍從在側，可保安全無虞。可是，大將軍未歸，實在太不尋常。

  “既是與國君商議政事，可有派人去宮中查問？”賀文問道。

  “派人去問過，宮門的侍衛都說，大將軍已經離開了。”等不到趙盾，趙姬命人去宮門查問。知道是將軍府的人，侍衛們也不敢怠慢，四處幫忙打探。問了一圈，都說大將軍來過，可是已經走了。趙姬神情焦灼，“可是，我問過府裏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看到大將軍的馬車回來過。”

  “到底是怎麽回事？”賀文低下頭，兩手撫摩兩邊太陽穴，陷入思考。事實告訴他“大將軍不見了”，腦子提醒他“保持冷靜”。好一會，他又問：“大將軍出府，可有府上的侍從跟隨？”

  “沒有。”趙姬搖頭。

  “大將軍出門要駕車，總不可能一個人吧？”賀文反應過來了，趕忙說道：“請夫人把府上家丁全部集中到大堂，奴才去去就來。”

  趙姬吩咐家丁集合，賀文則獨自回房，他需要一個人冷靜的想一想。

  如果真如宮中侍衛所說，大將軍與國君商議要事過後，已經離開。那麽，他應該回府，不可能還有別的去處。可是，他沒回來。那他可能去哪兒？是什麽事情讓他不回家？難道會是什麽重大的事情？不，這點排除！在大將軍眼中，軍國大事才是要事。這大晚上的，已經辭別國君，何來軍國大事？

  剩下隻可能是突發緊急的事。假如真的發生緊急的事，通常他會找士將軍、郤將軍，甚至是荀將軍等人商量。所以，很可能他去往他們的府上，商議未果，故此仍未歸家。這是一個方向。

  再者，大將軍離家時，誰與他同行？這個人非常關鍵。他應該很清楚大將軍的一舉一動。如果他回來那是最好，直接問他即可。就算他也未歸，還可以向他的親屬朋友打聽，多少可以問出些有用的線索。

  厘清頭緒，賀文重新回到大堂。

  趙府上下幾十名侍衛家丁，擠得大堂滿滿當當。賀文問，大將軍出門時有誰見過。下午當值的侍衛站出來，說他親眼看到大將軍出門。陪同大將軍的人他曾見過，似乎是大將軍的車右提彌明。

  這條線索有了，賀文迅速製定出應急方案：挑出十名侍衛分成兩隊，一隊去往“五卿”府邸，詢問大將軍是否與他們在一起。並將大將軍未歸的事情告知對方，看他們是否有線索，知道大將軍的去向。

  第二隊則去往提彌明家。如果他在家，請他到趙府有要事詢問。如果他不在，向他的親屬打聽與他出門有關的所有事情，任何細節都不能放過。

  兩隊人馬得令離去，剩下就是等待。

  漏刻一點點一滴滴的流逝。貪睡之時恨他太快，未及飽眠就被催起幹活。等待心焦卻恨他太慢。為何不直接躍過尋人的過程跳到終點，告訴焦急等待他的人——趙盾究竟身在何方。

  老夫人畢竟是女子，急了恐怕傷了身體，有什麽事情也拿不定主意，於是賀文勸她去歇息。由他一人值守，有了回報定會知會她。

  老夫人雖不情願，卻也無奈。家常瑣事、兒子、媳婦、孫子，這些話題是她的長項。至於其它，隻能自歎弗如。賀文沒回來之前，除了派人去宮中打聽之外，隻知心急如焚枯坐在家。心亂如麻，束手無策，哪裏想得到兵分兩路去尋人？

  想當初，自己也是精明能幹的賢內助。如今……老爺走後，把三兄弟拉扯大成為她生活的首要目標。三個孩子占據了她所有時間精力，漸漸的，她與外界脫離，人也變得遲鈍了。好歹有賀文這個閱曆豐富，見多識廣的管家在。她留在這胡思亂想，萬一忍不住，哭哭啼啼的還會打擾他。

  於是，老夫人離開。當是給賀管家一個安靜的空間，讓他專注調動所有的智力、人脈、手段，全力解決眼前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