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讓我試試。”士會知道趙盾的焦急，“我會找個合適的機會，好生勸說君主，再觀察效果如何。如果還不行，大將軍再去。這樣可好？”

  “也好，那就勞煩士將軍了。”趙盾想了想，目前也找不到其它方法，隻有讓士會先去試一試。至於如何，去了才知道。

  “勞煩不敢當。隻是見大將軍為此事心焦，希望能分擔而已。”士會客氣的說道。他何嚐不為君主的劣跡擔憂？南麵的楚國已經覺醒，馬上要危及晉國。他也想晉國好，可前提是，國君必須做出表率。現在的情勢，簡直是一言難盡。

  “規諫君主一事，牽動朝野上下。已有不少官員上書，請求派人出麵幹涉。”最近，郤缺就收到不少官員的信。“再不製止，將成國家大難啊。”殺人遊戲之事已經傳遍宮中，大臣們聞之紛紛色變。

  “此事宜早不宜遲，否則，不知君主又想出什麽了不得的遊戲。那就真的……唉……”君主的荒唐行為，顛覆了臾駢的想象，至今他仍覺得如在夢中。把活人當靶已經匪夷所思，最不可思議的是——發明這個遊戲的竟是晉國國君——偏偏他才十來歲。

  “各位對君主的關切，士某都清楚。我何嚐不是？”大家都想盡快解決此事，士會也不例外。“放心，士某一定全力以赴。有了結果，定會告知各位。”

  四人會談到此終結，沒有終結的是他們一直憂慮不安的心。

  他們有更深的擔憂，隻是都沒說出口。

  靈公的問題顯而易見——是人的問題，事隻是表象。

  一個人的行為是思想意誌的反應。靈公的行為，說明他性格本就殘暴冷血。換言之，他的本性如此。

  當初，他們把屠岸賈與靈公隔離開來，就是認定屠岸賈是個不良少年，怕他把靈公帶壞。就算之前的遊戲都是屠岸賈起的頭，靈公玩得不亦樂乎，本就飽含深意。這一次的殺人遊戲，據他們派人調查得知，是靈公自己想出來的，屠岸賈並未參與。

  沉迷於殘暴危險的遊戲，並且花費時間精力反複試探，不斷練習。為此刻苦鑽研，樂此不疲。這絕對不是一個被動承受他人影響的人的行事風格。

  所以，隻能說，靈公本性就享受血腥暴力，屠岸賈不過是激發了他的潛能而已。

  這樣一個人，勸說隻能讓他為情勢所逼，暫時壓抑收斂。不可能，也不會根除他性格中陰鷙狠毒的因子。所以，士會之行，結果一定不樂觀。

  隻是袖手旁觀坐以待斃似乎又太過消極。不能治本，隻有寄希望於先把表麵症狀暫時壓製。在楚國還沒有下一步行動之前，寄望君主別再鬧出什麽事，以免壞了大局。

  楚國郢都。

  正當晉國的大臣們為君主的殘暴焦頭爛額時，楚莊王正與大臣緊鑼密鼓的商議謀劃大事。

  “如今，我國內部穩定，實力大大超越從前，是時候考慮北上了。” 莊王叫來令尹司馬一眾大臣，就是為了商議此事。

  “欲要北上，一定要爭取到鄭、宋、陳三個諸侯國的支持。有了他們的支持，其餘小國不在劃下。”司馬潘尪上前回話。

  令尹鬥般無故染上重疾，匆匆離世。他死後，司馬鬥椒接任令尹，司馬一職則由潘尪接任。

  “鄭國已經與我國結盟，至於其它……”令尹鬥椒試著分析當下的情形。

  “自從參加晉國主持的‘扈地之盟’後，鄭國便對晉國死了心，轉而主動投靠我國。不過……”鄭國的忠心，蘇從仍然心存懷疑。

  “晉國國君貪圖齊國送去的禮物，扈地盟會上，突然宣布停止討伐齊國。也不管諸侯如何看法，就將諸侯國全部打發回去。真正是將諸侯玩弄於股掌，沒有絲毫敬意。”在蔿賈看來，鄭國主動結交楚國一定是因此事而起。“經過此事，鄭國對晉國是寒了心。此次，應該是真的要倒向我們的陣營。”

  “不僅如此——”自從上任以來，司馬潘尪便被告知，要多多收集有關晉國的情報。所以，晉國的內情，他比從前了解得更多。

  “更早之前，宋國發生內亂，晉國聯合鄭、陳、衛三國討伐宋國。宋國新君派去的使者給晉國主將送上厚禮，結果，這位主將收下財物，私自決定議和。鄭國君主前去責問，他一副大勢已定，能耐我何的態度。這件事，肯定也讓鄭國寒了心。”

  “連續兩次，確實讓人惱怒。從前，鄭國與晉國如膠似漆，兩國友誼也是源遠流長。這回，估計也死了心。”蘇從這才慢慢相信，鄭國是真心想要投靠楚國。之前，他聽說了許多鄭國與晉國互相信任、聯合作戰的事。所以，鄭國主動靠近楚國，他不太相信。

  “目前，晉國最大的困境，既不是軍事實力不強，也不是國內出了什麽問題。而是有位荒誕不經的國君。”說著，蔿賈搖搖頭，一臉不屑一顧。

  “十五六歲的少年，帶著一班無所事事的寵臣，在宮中縱情酒色，生活極度奢靡。宮室牆壁要用金箔鑲嵌，雕刻彩飾。穿的是錦鍛狐裘，華貴異常。出門打獵，獵狗身披華服，飾以金鈴。吃的都是珍禽異獸，還命宮人四處搜羅，得不到滿足，便要追究責罰。”

  蔿賈撇撇嘴，對晉國國君的行為鄙夷到了極點。“怕是沒等我國北上，晉國內部就先亂起來。”

  “為了供給奢靡生活，晉國國君下令，在京畿一帶加重征稅。據說，百姓是叫苦連天。不知道如何收場。”蘇從也聽說了這些事情。晉國國君無道，奢侈無度，已經傳遍各諸侯國。

  “果真如此，對我國倒是天大的好事。”令尹鬥椒的笑溢到嘴角，“鄭國已經離心，其它諸侯國恐怕也難真心誠意的追隨晉國。”

  “難道竟無人前去勸諫？他們的六卿不是執掌最高權力嗎？就這樣放任不管？”潘尪不解。

  “不是不管，是管不了。”蔿賈擺擺手，“晉國國君收下齊國的禮物，完全不與眾臣商議。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不料天下人都知道了。當時他不說，六卿又如何得知？畢竟是一國之君，知道又如何？”

  “何況六卿內部也分派係，並非人人關心晉國霸業。”蘇從補充道：“荀林父和另外一名卿士是完全不理，聽之任之。趙盾身兼軍政要職，對晉國霸業真正上心的人應該是他。”

  “趙盾作風強硬，手段殘酷，想必他對晉國國君已經到了難以容忍，欲殺之而後快吧？”令尹鬥椒說道。趙盾——晉國第一權臣，他的名號響徹諸侯各國。令尹鬥椒留意他很久了。他想，這樣強勢的人物應該已經生出許多不滿才對。

  “再殘暴也是一國之君。趙盾再霸道，權勢再大，也不過是個正卿。難道他敢犯上作亂？”莊王斜眼看向鬥椒，心想，若敖氏這個剛愎自用的令尹，實在是不得已才留用。此等場合，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真是讓人生氣。

  “大王，微臣不過胡亂揣測罷了。”楚王不高興，鬥椒趕緊修補。“趙盾凶惡霸道得很，他曾一日之內處決五位大夫。滿朝為之悚然。一旦他與晉國君主正麵衝突，對我們北上是有百利而無一蔽。”

  “這個倒是在理。”鬥椒把話圓得很好，深得莊王的心，“如果晉國發生內亂，我們北上更是暢通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