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家事國事(4)
作者:沈處默      更新:2020-12-23 21:17      字數:3363
  “我……我也不想的……”這葛成,仗著姐夫是縣令,在平陵縣城作威作福慣了,向來眼高於頂,何時見過這等陣仗?

  這位公子自稱將軍,後麵站著四個虎虎生威的侍衛,旁邊還有位不時提點的參謀。再加上,一早上就被幾個軍士打扮的凶狠男子,連拖帶拽的押到縣衙,他已被嚇得肝膽俱裂。經過幾輪漸次展開的詢問,他們的秘密漸漸塌方。步步退守,已是無路可退,最後全線潰敗。

  “不是你所想,難道是你姐夫所想,他授意你去做的?還有,餘風的表弟去到你的酒樓,無意間得知他表哥在此的遭遇,你便告知你姐夫,全城追捕。把好好一個人,逼得差點又死在異鄉。這不是你所為?不是你所想?”

  葛成神情委頓,支支吾吾的,看樣子,情緒已到臨界點。先克乘勢追擊,展開一輪咄咄逼人,排山倒海的質問。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說著說著,葛成竟哭了起來。眼淚跟汗水混在一起,流在他油光可鑒的麵龐,有點扭曲,更多的是油膩醜陋。

  他抽抽噎噎起來:“當日,餘風住店之後,便出門去了。回來吃飯時,點了幾個菜。他是個非常細心的人,問清楚價位才下的單。結果,結賬的時候,和夥計發生爭吵。我叫馬三帶上幾個人,給他點顏色瞧瞧。誰知他……”情緒失控,說不下去,他又開始大哭。

  好一會才又繼續道:“他是條硬漢子,說是自己沒錯,是我們冤枉他。打得他口鼻流血……還是不認,說是要報官。我通知縣令大人……之後……我就不知道了……”停下之後,想了想,似乎還有問題沒有說完。

  他又接著說:“至於餘風的表弟,我是無意中聽到,有個依縣的夥計,跟他攀談。因為事先……縣令大人通知我,務必留意來找餘風的人。如果有的話,第一時間向他稟報……”

  “聽你的意思,如果那日不是餘風的表弟機靈,最後的結局應該也跟餘風差不多吧?”先克說道。

  葛成輕輕點頭。

  先克又看向師爺,問道:“師爺是縣令大人的親信,這些事情應該瞞不過你的眼睛。這一切,都是縣令大人操刀,有預謀有計劃的,對吧?”

  “這——”師爺一直隻是旁聽者,沒想到突然被點名,愣了好一會。“小的……不清楚。”

  “敢說不清楚?”先克厲聲道:“餘風死後,你日日呆在‘醉仙樓’,為的就是第一時間截獲信息回報縣令大人。敢說不是?”打手馬三無意間提起,先克記在心上,想不到此時竟派上用場。

  “小人隻是——”師爺急忙辯解道:“替縣太爺巡察酒樓生意而已。”

  “好,說得好。”先克臉上揚起笑容,緩緩說道:“有師爺作證,可見縣令大人才是酒樓的幕後操控者,小舅子不過是被提著線的木偶而已。”

  “不……”師爺一時失言,想不到成了把柄,懊惱非常,想做補救。可是,話已出口,再說什麽都無濟於事。

  “師爺不必多言。”先克製止師爺,不讓他繼續做無謂的辯駁。“還是請縣令大人解釋清楚吧。”

  親信一個個被攻破,縣令大人被打得頭暈腦脹,嘴上仍不鬆口:“師爺是一時失言,本縣與酒樓並無瓜葛。酒樓說是有無理取鬧之人,作為父母官,自然要派人去解救。”

  關於餘風的表弟一事,他想了好一會,勉強編了個理由,“因為之前判定餘風是個無賴,有人來找他,我們擔心是同夥來尋釁滋事,所以……”說到最後,他自知言多必失,主動收聲。

  “好一個父母官,好一張巧嘴。好啊,好啊——”先克拍拍手,看向身邊的賀文,又與成康對視,“兵家雲‘三寸不爛之舌,強於百萬之師’。依本帥看,縣令大人應該派去作戰,擔任前鋒。兩軍對壘時,隻須張口,顛倒黑白,混淆是非,方圓便可置換,幹戈可成玉帛。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化解敵情於無形。呆在這小小縣城,蹂躪區區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實在太過屈才。”

  先克一番冷嘲熱諷,把縣令大人氣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無奈上官權重勢大,又不敢反駁,隻得將這口氣忍下來。想起上鋒有令,務必冷靜應對,可是……這樣被當眾扒皮,顏麵盡失,怎麽能忍?應對已經談不上了,頂多隻是狡辯和矢口否認,胡編亂造理由而已……

  自己怎會一下就淪落到處處為人掣肘,毫無還手的境地?這些重大的機密,六人為何了解得如此清楚?是什麽人在背後相助?區區十來天,他們已經捏住了他的咽喉,這是何等驚人的進展?此地沒有內應,他們如何在短短時間可以挖到如此深入地步?

  他發誓,一定要將此人揪出來。就算要他死,也要把這個人找出來陪葬!他經營多年的基業,瞬間崩塌,此仇不報,他誓不為人!

  縣令大人不出聲,先克再出一招,“縣令大人可知‘得勝賭坊’?”

  “這……”縣令大人心下一驚,表麵仍波瀾不驚,“似乎聽說過名字。”

  “有樣東西還請縣令大人過目,”先克接過王良遞過來的文件,命成康轉遞給縣令大人。王良和李全在賭坊結識的朋友,找到幾份過往賭徒簽字抵押家中孩童的文件。他們謄寫了幾份,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這是——”縣令大人變臉的次數太多,已經沒有新鮮感,再也變不出花樣。像是一片平靜的湖水,投入一塊石頭就可蕩起無數漣漪,餘韻無窮。再投入幾塊大石之後,水花四濺的樣子都差不多。

  “賭坊出千使詐,目的是追逐重利,這個暫且可以原諒。”先克的聲音漸漸抬高,“可是,專門針對上有年邁高堂、下有幼齒的家庭,威逼利誘,半哄半騙,逼人簽字把孩子抵債。找不到債主,直接上門抓人——”

  縣令大人已是麵如死灰,先克厲聲道:“甚至出動官兵助紂為虐!除了經營酒樓,堂堂縣衙竟經營起賭坊來了?經營賭坊也就罷了,抓到這些孩子,聚集到一起,四處找買家。販賣孩童,縣衙參與抽成。為了聚斂財富,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小人冤枉啊……”縣令大人一看,文件不過是仿製品,馬上抓住機會辯解。“上麵所列之事,與小的無關。官兵捉拿之事,更是無稽之談。是誰如此處心積慮的置小人於死地?小人不服,請將軍明察。”。隻要是對自己不利的證詞,一概否定,抵死不認——這是縣令大人最後的倔強。

  “看來縣令大人是不見黃河心不死啊。”先克笑道:“這賬簿上呢,有多處不明賬項,本帥這就給你一一指出來。”賀文遞給先克幾頁賬簿,有些地方劃了線,有些用顏色做了標注,請縣令大人上前來看。

  “這是去年一月,“得勝賭坊”支付給你的款項,經手人是XXX。去年三月,金額XXX,經手人是XXX。”先克將標注的地方一一解釋給縣令大人聽。

  這些來往賬目是李全從一個賭托手裏偷過來的。這些賭托怕賭坊不講信用,背地裏積極搜羅賭坊作惡的證據,以防日後雙方撕破臉,可憑此自保。除了這些,還盜得“得勝賭坊”與縣衙合作的文本。文本上寫有雙方合作的方式、各自的權利、義務、如何分成等等。

  證據確鑿,縣令大人當場啞口無言。他不言不語,神情呆滯,像根木頭呆立著。

  縣令大人的表現,無疑是默認。

  原形畢露的已經疲倦不堪。自信滿滿的審案一方,經過一天忙碌,也十分疲憊。

  一天之內,僅憑區區兩案,縣令大人被扒了個幹淨。接下來,如果把縣衙上下每個人都審問的話,他們犯下的罪行,恐怕要講個三天三夜。

  先克下令,今日審案到此為止。畢竟來日方長,接下來還有許多事情要跟進,養精蓄銳為要。先克又道,即日起,縣衙所有人、事、物均聽命於他,任何人外出均由四大侍衛把關。縣令大人被單獨隔離,不允許與六人之外的任何人接觸。

  今日一役,先克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將縣令大人一方,殺了個片甲不留。

  縣令大人沒出縣衙門,不知外麵的動靜,更不知道六人有軍隊調令在手。等他緩過神來,開始認真謀劃。

  縣衙上下,除了零星幾個,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他出了事,誰都脫不了幹係。雖說已經有人反水,畢竟是形勢所迫。現在看,還是他們的人多。圍繞他身邊的,包括捕快雜役在內,有三四十人,對方隻有六人。隻要把六人殺了,就不怕事情能飛出縣衙。

  真正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上鋒的交待,忽然閃過腦海,又覺不妥。可是,目前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解決這件事。他滿腦子都是如何保全自己,顧全大局已被拋之腦後。

  轉念又一想,雖然人多,可是對方的四位侍衛可不得了。他們一人頂幾,他們還是打不過的。好吧,退而求其次。放棄跟他們正麵對抗,找到他們在本地的內應,殺幾個人泄憤總可以吧?總之,坐以待斃是萬萬不能接受的,實在太過窩囊。

  失敗者不會束手就擒。困獸猶鬥,何況是自詡萬物之靈、地球主宰的人類?一向橫行作惡,稱霸一方的縣令大人,早將自己當成此地的王。負隅頑抗到最後一刻,是王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