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登堂審案(3)
作者:沈處默      更新:2020-12-23 21:17      字數:3165
  從那天開始,他們正式向縣令大人發難。

  他們要求查看縣衙賬目,把主簿大人調過來,親自向賀文匯報日常用度;調閱刑訟案卷,由四大侍衛一一過目。有疑問的地方,請縣令大人或知情人一一解釋。另外,目前賦稅的標準,收支用度依據的法令是否與實際相符。具體實施多少,是否符合當地實情,均由先克本人過問。

  前兩日,他們還是一副敷衍了事的樣子,隻管吃吃喝喝,不問其它。縣令大人還暗自竊喜,以為這些人不過爾爾。不料第三日開始,如同六月的天,說變就變。六人翻臉如此迅速,事先毫無防範,縣令大人陷入全麵被動。

  由於事先沒有跟屬下統一說辭,包括他本人在內的所有人,都被先克等人問得啞口無言。有的說法前後矛盾,有的一概推說不知,有的含糊其辭,總之都是難以自圓其說。

  從這一刻起,縣令大人再不敢小瞧六人,尤其是這個稚嫩的中軍佐。他隱約覺得,他們是有備而來。似乎對他的印象已經事先生成,可是又不直接說破。直覺告訴他,他們一定掌握了什麽,否則絕不可能如此精準,劍指處都是他的漏洞。

  他第一次與六人會麵過後,他寫了封信,去往絳城。他要向他的主子求證——先克等人的到來,是否是他們故意安排或是他們的奇兵一支,到底是敵是友?此刻,他熱切的盼望著回信。以便服從指示,從容應對。

  就在六人對獄訟尤為上心,對其中的錯漏百出咄咄逼人的質問之時,縣令大人收到了來自絳城的回信。

  信中稱,他們對先克的到來表示意外,他們對此毫不知情。並且說,這些人與他們是敵對,務必要仔細應付,不能有把柄落在他們手上。否則將會危及他們的整體利益,影響全局,大傷元氣。

  縣令大人這才恍然大悟——這幾個人,竟是秘密派遣而來的。那麽,他們來了幾日?是否已經去往各處,調查了實情?他們手上是否已經掌握了不少線索?那天在“醉仙樓”上,先克所說,當時不覺得,現在一聯想,似乎在暗示什麽。疑心生暗鬼,縣令大人一下就感受到了威脅,形勢大大的不妙。

  於是,他派人去查。查六人來到平陵縣城的時間,查他們入住在哪間客棧。縣令大人正心急如焚的等回報,先克找到了他。

  “縣令大人,本帥發現一個問題,還請不吝賜教。”從這幾日縣令大人的表現來看,他應該已經對他們展開了調查。他們必須采取主動,否則等縣令大人反應過來,恐怕被動的就是己方了。

  縣令大人點頭,先克接著說道:“餘風一案,說是餘風橫行霸道,與酒樓夥計衝突。打傷人後,被捕入獄,後病死獄中。不知可有家屬前來認領?屍身又是如何處置?”

  本以為餘風案的所有證據會被銷毀,無從查起。不想卻是資料齊全,記錄完整。不知是牽涉人命,經手人多,必須有書麵結案,所以縣令大人不敢毀滅。還是他太過膽大妄為,不怕有人來查,根本不屑抹煞證據。

  “回將軍的話,”聽到餘風兩個字,縣令大人緊張得直冒冷汗,他強作鎮定道:“此人出事後,並沒有家屬來認領。所以我們調用縣衙府庫的銀子,花錢將其掩埋。”說完,他還故作悲傷,把自己扮成心懷憐憫的仁義之人。為了讓死者入土為安,竟不惜動用公費支出。

  “照此說來,這餘風倒是赤條條來,赤條條的去。沒有一個親人朋友來尋,真是可憐之人啊。”先克故意感歎道:“這樣一個外鄉人,跑到此地,大鬧一場,然後死去。他究竟意欲何為,本帥真是十分好奇。”

  “不如,今天就把經手此案的所有人,都給我找齊。本帥想探個究竟,看看這可憐人到底是怎麽橫行霸道的。”先克心想,看這案卷,是個腦子清醒的人,都會疑問叢生。更何況,我們已經花了近半月時間掌握了大量證據,你還想糊弄我?今天就把你的皮給扒了。

  “這——”縣令大人驚慌手擅,舌頭都快要打結,“一時之間,把人找齊,恐怕……”

  “怎麽?”先克抬高音量,“此事很為難?仵作、獄卒、捕快不都在縣衙?酒樓那邊,把掌櫃和當日接待餘風的夥計,全部找來。”

  “可是這……”縣令大人正想找理由推托,支支吾吾。

  “酒樓就在集市上,縣衙的人就在縣衙內,有誰請不動的話——”先克緩緩說道:“本帥可以請四位侍衛幫忙出差,把難請的人請回來。”聽這口氣,今天先克是非要將此事問個清楚不可。先克突然發難,就是想乘機將他們打個措手不及。否則他們聯合串通起來,不是自找麻煩?

  “小的馬上去辦。”縣令大人聽出先克的堅決,嚇得趕緊承諾:“一定將人全部帶到。”說著,轉身小跑而去。

  “且慢——”先克想了想,縣令大人既是作惡多端之徒,必定是老奸巨滑,他不得不防。“本帥的幾位侍衛,本是習武之人。看了幾日案卷,估計也累了。這樣好了,讓他們跟著縣令大人一起去。一來可讓他們活動活動筋骨,二來也不耽誤衙役處理其它案件。”

  縣令大人全身僵直了好一會,勉強扭轉身體過來,對著先克笑。那笑,比哭還苦澀艱辛。“謝將軍體諒,下官這就去準備。”

  四大侍衛全部出動,與縣令大人一齊,浩浩蕩蕩的來到“醉仙樓”。不出意外,當日的夥計已經全部離去,一個不剩。沒有知情人,隻得將掌櫃帶走。

  縣令大人與四大侍衛回到縣衙,發現隻有兩名侍衛把守門口。來不及開口詢問,走進去一看,大堂已經站滿人。

  先克將軍坐在左側,身旁坐著師爺賀文。他們的對麵,站著捕快、仵作、獄卒。有的神情緊張,四處張望。有的耷拉著腦袋,身體微微發抖。除了沒有佩戴枷鎖,這些人像極了待審的罪犯。

  看到縣令大人,先克邀請他坐在公堂之上。在堂堂將軍麵前,縣令大人哪敢造次?幾番推托,隻敢坐在下座。把酒樓掌櫃安排到獄卒等人的行列,先克開始審案。

  先克問起餘風當日在酒樓的所為,掌櫃的頓時氣憤填膺。說是餘風在酒樓消費,吃喝許多,卻想耍賴不付賬。夥計與他爭辯,他卻大打出手。不得已,他們隻能報官。於是縣令大人派捕快去拿人。後續,他就不清楚了。

  捕快則說,當時他們四人出動,使勁蠻力,才將餘風製服。將他扭送到公堂之上,他還抵死不服,謾罵不停。後來不得已用了刑,才讓他閉口。

  縣令大人也說,餘風囂張異常,公然侮辱了他。還無視公堂法紀,撒潑耍賴。他命捕快打了他四十大板,將他投入大牢。

  獄卒則說,餘風被投入大牢時,隻是受傷動不了而已。第二天還吃了幾口飯。誰知第三天一早,就沒氣了。請了大夫來看,說是感染風寒,不治而亡。

  仵作也證明,此人是染病而死。

  先克望向對麵的一排人,一一觀察他們的表現。有人故作冷漠。有人有點慌亂又強作鎮定。有人不以為然。他們被叫到此處集合時,個個驚懼不安。此刻,不安不複存在。問起餘風案,他們從容淡定,說話平穩。回答一致,滴水不漏,仿佛事先已經準備好說辭。

  “看樣子,餘風是個怪人。他到平陵縣城,是專門鬧事來的。最後咎由自取,病死異鄉。”先克看著酒樓掌櫃,問道:“此人到酒樓之後,打傷了酒樓的夥計,不知夥計現在何處?因工受傷,不知掌櫃可有財物補償?”

  “這個是當然。”掌櫃滿臉堆笑,“好幾個夥計都受了傷,小的都自掏腰包給他們買了藥,讓他們在家休養。誰知這些沒良心的,最後全都走了。”說完還恨恨不已。

  “看來掌櫃是個心腸柔軟的好人啊。”對著這張臉,先克心裏感歎道,你背後的打手個個孔武有力,身懷絕技,怎麽可能受傷?聽你們一說,餘風跑到平陵縣就是專程來送死的?欺我年紀輕就算了,難道以為我是智障白癡,竟連基本的常識也沒有?

  “大人過獎。”掌櫃的連連稱是。以為先克已經相信了他的說辭,掌櫃不禁暗暗得意。這位將軍生得秀氣白淨,想來也不過是個紈絝子弟而已。

  先克低頭與賀文低聲說著什麽,一抬頭,看到成康走進來。他輕輕招手,成康一直朝他走過去。還附在他耳邊說著什麽,然後又走了出去。先克臉上的笑不見了,代之以嚴肅凜然。

  “關於餘風案,各位給本將軍講的故事,非常精彩。”先克的嘴角有難以察覺的嘲諷,“今日,本將軍也有故事要說給大家聽。巧的是,故事的主人公是同一人,情節卻大相徑庭。”

  說著,他朝門口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