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工廠(116+117)
作者:壺魚辣椒      更新:2020-12-23 20:59      字數:6759
  王舜往把椅子往後挪了一點, 讓自己的心口和文明杖的尖端拉開一定距離,才小心地開口:“……我看到一首被拚湊起來的,零散的詩篇。”

  “零散的詩篇?”查爾斯眉尾微不可查地一挑,“這可不像是這位言簡意賅的逆神的審判者一向的預言風格, 所以呢?是一首什麽樣的詩歌?”

  王舜深吸了一口氣, 他清了清嗓子, 道:

  “邪神誇口將有人在他的影裏漂泊,

  影中之人十四歲,

  於是邪神贈予此人脊骨,心髒, 與神徽,

  誇口此人將是它唯一的信徒,

  影中之人二十四歲,

  然後邪神隕落於雪原, 信徒亡靈飄蕩於深海,

  脊骨, 心髒, 神徽俱碎,

  邪神更迭,

  影中之人三十歲,

  他流浪著, 流浪著, 小醜蹲於他麵前,嬉笑問影中人,歸處何在,

  影中人說, 在太陽消失四分之三時, 會有故人來尋冷僵的我,

  小醜說,若是你已經僵死了,我就粉碎你的靈魂,讓你同神一同隕落於雪中,

  影中之人四十一歲,

  神死而他存,因惡永生。”

  說完之後,王舜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神緊張地看向查爾斯:“你可以用天平來檢測我,我沒有亂說,有些地方可能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但這的確是我在逆神的審判者那裏看到的。”

  “我不懷疑這個。”查爾斯收回文明杖,掃了一眼王舜,“我比較懷疑你說的這個預言說的是白柳,這種含糊其辭的詩歌可以從各個角度解讀,我也可以說這首詩歌說的是別人。”

  “你說這個預言說的是白柳,還有別的證據嗎?”

  王舜靜了許久,無奈地吐出一口長氣:“……沒有了。”

  “所以其實你自己也弄不懂這個預言說的是不是白柳對吧?”查爾斯輕巧地坐上了辦公桌,閑散地翹起了二郎腿,“也就是說,剛剛你為了說服我投資白柳,在對我撒謊?”

  王舜張了張口,還是承認了:“是的。”

  “對一個比你擅長撒謊十倍的賭徒,在我麵前撒謊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百事通先生。”查爾斯用文明杖挑起王舜低下的頭,露出一個非常滿意的微笑,“但我很喜歡你剛剛的謊言——那聽起來完全可以騙到一大堆無知又衝動的賭眾對白柳下注了,是個相當有賭徒價值的謊言。”

  王舜愕然地看向查爾斯。

  “白柳我投資了。”查爾斯不緊不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文明杖,往下一拉,變成了一束茂盛的玫瑰遞給了還在發蒙的王舜。

  王舜一頭霧水地接過:“那,查爾斯會長,我們現在要做什麽?”

  查爾斯跳下桌子:“現在嗎?”

  他整了整衣襟,豔光四射地笑了起來:“當然是盛裝迎接我們正在玫瑰花田裏跑到終點線的黑馬先生了。”

  說著查爾斯轉身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王舜,不太滿意地搖了搖頭,從胸口又抽出那根剛剛變成玫瑰花的文明杖,往下一捋,那根長約一米多的文明杖瞬間變成一根隻有三十公分尺寸的木棍——看起來有點像是魔杖。

  “作為未來白柳戰隊的宣傳發言人和神諭散播者,你看起來太樸素了一點,百事通先生。”查爾斯嫌棄地用魔杖點了點王舜身上的格子襯衫和牛仔褲——典型的程序員裝扮。

  “這樣的裝扮很難可很難說服別人——你來自一支冠軍隊伍。”

  王舜還沒有反應過來:“——什麽宣傳發言人和神諭散播者?”

  “簡單來說,就是騙別人給白柳戰隊下注和投票的工具人。”查爾斯彬彬有禮地解釋,然後魔杖一揮舞,王舜全身上下的衣服就都消失了。

  查爾斯從上到下掃了一眼下意識捂住下半身的王舜,挑眉吹了聲口哨:“身材不錯。”

  “——你為什麽能隨意更改我的外貌設置——?!”王舜人都傻了,他還不敢把捂住重點部位的手給移開。

  查爾斯又是一揮舞,王舜原地旋轉了一圈,從上到下都變裝了——精致的波點小領結,帶著馬甲的三件套連背帶褲灰褐色西裝,整個被打上摩絲往後抹的頭發,以及恰好露出五公分棉布白襪子的棕色皮鞋。

  “這一套送給你做參考——我的口味比較複古,希望你喜歡。”查爾斯收起木杖,示意轉暈了的王舜跟上來,“現在去給我們的新戰隊造勢吧。”

  王舜手忙腳亂地跟上——查爾斯不知道怎麽給他挑的衣服,隻是看了一眼這套西裝的尺寸就剛剛好,這也讓習慣了寬鬆衣服的王舜有點行動不便,一邊追一邊問:“怎麽造勢?白柳好像被國王公會出動了盾卡進維度空間裏了,會掉進無人區無法出來的!”

  “如果掉進了無人區,白柳要參賽就很困難了——他沒有辦法獲得普通觀眾的投票,那就連報名都報不了。”

  “你們公會的盾嗎?”查爾斯略微沉思了一兩秒,“那白柳估計難逃掉進無人區的命運了。”

  王舜臉色瞬間喪了下去:“查爾斯會長,連你也沒有辦法嗎?”

  “但我可不覺得掉進無人區是一件壞事。”查爾斯的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我記得白柳似乎剛剛為自己贏得了一個小公會,人數不超過五百。”

  “一個冠軍隊伍,公會人數隻有這點可不太像話。”查爾斯漫不經心地用食指撫摸自己文明杖頂頭上的紅寶石,“百事通先生,對這裏的十大公會的建立曆史,或許我比你要清楚——掉入無人區,或許是一個成立大公會的契機,還記得天堂共濟會嗎?”

  “——那個全是乞討者的協會,就是靠無人區裏逃出來的玩家建立的。”查爾斯說。

  王舜被查爾斯這麽一提醒,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看向查爾斯,神情驚悚:“會長你不會是想——但那要太多錢了!起碼幾千萬積分!”

  “我不缺錢,我是這個遊戲裏最富有的玩家。”查爾斯抬眸看向王舜,臉上的笑意越發深邃,“我享受的是豪賭的快感——而還有什麽賭博比係統裏一年一次的聯賽更有意思呢?”

  “而且,我可不允許我下注的黑馬的公會像天堂共濟會那麽窮酸——幾千萬積分而已,作為前期賭馬的投資不算多。”查爾斯輕飄飄地說。

  幾千萬積分而已……王舜頭暈眼花地跟在查爾斯的身後走了。

  ————————

  遊戲內。

  流民跟在白柳的身後,往玫瑰工廠的內部走。

  他們卡在了那個就像是異端0001的房間門口,這也是進入玫瑰工廠內部加工點的通道。

  其實以唐二打的武力值也不是不能直接暴力突破,但考慮到塔維爾的心髒是懸掛連接在牆壁上的管道上的,直接暴力突破很有可能撕裂塔維爾的心髒,於是唐二打還是停在了門口,沒有繼續向裏清掃。

  但這扇門的鑰匙在躲在裏麵的廠工的身上,如果不強行突破沒辦法打開。

  唐二打看向白柳:“怎麽進去?”

  “很簡單——還記得那個測試嗎?”白柳舉起一瓶香水原液,微笑著沿著門縫裏向下滴落,“——讓心髒為我開門。”

  在檢測裏,塔維爾的心髒對白柳的傾倒的香水原液反應十分劇烈,隻是一滴都震開了懸浮的玻璃櫃,而現在白柳這樣一整瓶傾倒下去——

  ——整個房間不到一秒,就開始轟鳴搖曳起來。

  伴隨著機械管道的斷開的哢噠撕扯聲,裏麵的廠工驚慌失措的奔跑喊叫聲也透過門縫似有所無地傳了出來:

  “心髒跳動得太快了!!”

  “開閘放水——!!”

  “來不及了——玻璃櫃整個炸開了!!”

  “嘩啦——”

  清脆的玻璃碎裂聲響起之後,在一片紛雜喧囂的熱鬧動靜裏,白柳閉上眼睛,屏住呼吸貼在了冰冷的鐵門上——

  ——他聽到了一顆心髒劇烈的跳動聲。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和白柳現在的心跳聲一樣。

  淺粉色的玫瑰原液從門縫滲透了出來,門似乎被湧出來的過量液體和氣體傾軋,開始朝外鼓脹變形,鎖環扣搖拽變形,終於耐受不住,正麵朝下轟隆一聲倒下。

  原液和香氣海嘯般撲麵席卷湧出。

  站在離門最近的白柳被血液般的原液從頭到尾淋濕了,他掀開濕漉漉的睫毛看向房間內。

  泄漏崩壞的冷卻管道原液血一般四處狂歡噴濺,地麵上的玻璃碎渣浸透在粉紅色繚繞的氣體和半透明的液體內,電閘旁甚至能看到滋滋作響的紫藍色電流沿著管道在四處攀爬,劈啪作響。

  在一片混亂裏,那顆心髒懸掛在房間的正中央,宛如一顆等待已久的成熟鮮紅色果實,發出“砰砰砰砰”的提醒聲響——提醒當初說要摘走他的那個人,如果再不摘走,它就要跳動到炸開了。

  於是白柳上前一步,他仰頭摘下了這顆果實——濕濡的心髒在他手心跳動,好像隨時要逃跑那樣,白柳垂下眼睫觀察這顆心髒,一滴原液順著他的睫毛滴落在心髒上。

  心髒因為這滴原液突兀地加快跳動兩下。

  白柳收緊手掌攥緊這顆心髒,微笑起來。

  ——原來把謝塔的心髒握在手上,是這樣的感覺。

  非常——非常的美妙。

  —————————

  把心髒放回一個人的胸腔是一種什麽樣的景象呢?

  無論是在現實還是在遊戲裏,唐二打都沒有見過如此離奇,如此匪夷所思的場景。

  更不用說這件事情的執行主人公,白柳的臉上一直帶著一種讓唐二打想要立馬掏槍逮捕他的,奇特的微笑。

  ——就好像這顆心是他親手挖出來的那樣。

  肋骨內縮,心髒被肺葉保護性地掩蓋,胸大肌沿著附著點生長閉合,最後是皮膚完美無缺的覆蓋——光滑,潔白,健康,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一具軀體躺在了白柳的麵前,胸腔微微上下起伏。

  它的睫毛輕微顫抖。

  “我們出去。”在白柳組裝好塔維爾之後,劉佳儀預防性地後退了好幾步,“它要醒了,對我們的影響會更大。”

  一群人又像是來時那樣,訓練有素地退出了房間,還貼心地把門給關上了,把空間留給了白柳和即將蘇醒的塔維爾。

  白柳屈腿靠在玻璃櫃碎裂之後僅剩的框架上,罕見地點開了係統麵板,花錢給自己的小電視開了靜音服務之後,他轉頭過來直勾勾地看著塔維爾的臉,自言自語般先開了口:

  “我知道你醒了,謝塔。”

  塔維爾的睫毛又是輕顫兩下,但還是沒有睜開。

  白柳雙手撐在塔維爾的兩邊,他幹脆地伏低身體靠近了塔維爾,目光還是不錯眼地落在塔維爾的臉上,兩個人越靠越近,最終幾乎到了鼻尖挨著鼻尖的地步。

  “這樣你都能裝下去是嗎?”白柳一隻手放在了塔維爾的脖頸後,輕微上抬的同時垂眼看向塔維爾的沒有光澤的淺色唇瓣——那是一個要親吻下去的姿勢。

  “再裝我就要對你做更過分的事情了。”白柳低聲說。

  在要親吻上去的前一秒,塔維爾終於抬手捂住了白柳靠近的唇,他很淺地抬眼,那雙白柳熟悉的銀藍色眼眸再次出現在他麵前,他神色極淡地反問白柳:“你不是在第一次重逢的時候,就要求我對你做了這件事嗎?”

  “這件事很過分嗎?”塔維爾坐直身體,靠近了白柳。

  白柳瞬間和塔維爾拉開了距離,他側過臉,深吸了兩口氣才轉回來強裝鎮定地質問塔維爾:“你果然記得我,那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裝什麽?”

  一想到他一見麵就要求謝塔親他——白柳冷靜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保持了不為所動的無恥外殼。

  這個世界上還有比你不記得你好朋友,然後一見麵就像是喝醉了一樣壓著對方和你打啵更尷尬的事情嗎?

  有,就是你剛剛拚好了一個全/裸的他。

  白柳盡量讓自己的視線維持在塔維爾的臉上。

  塔維爾抬眸看他,似乎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你不記得我了,所以我禮貌性地自我介紹,然後我們重新認識。”

  “那你剛剛裝沒醒幹什麽?”白柳假裝不經意地脫掉自己的防護服蓋住了塔維爾的下/半/身,然後語氣才恢複了正常,心平氣和地逼問,“你在心虛什麽?”

  塔維爾沉默了半晌,認真地回答:“雖然不清楚為什麽,但我感覺到了你在生氣。”

  白柳皮笑肉不笑地雙手抱胸,斜眼掃了塔維爾一眼:“有嗎?我怎麽不覺得。”

  塔維爾:“……”

  “對不起。”塔維爾迅速地道歉了。

  白柳剛想說我真的沒有生氣,你不用道歉,塔維爾前傾身體,擁抱了他,貼在他的耳邊很輕很輕地說:“可能你現在真的很生氣,雖然稍微有點不合時宜,但我真的非常高興,”

  “你終於想起了我。”塔維爾說,“我以為你因為恐懼,所以故意把我遺忘了。”

  白柳的肩膀情不自禁地鬆下來,他懶懶地低聲反問:“所以說你到底有什麽值得我感到恐懼的?”

  “一切——我死不掉,我腐爛的右手和尾巴,被捆綁在教堂裏當作吸血的祈禱符號,被肢解的身體和離體後還不停跳動的心髒。”塔維爾聲音有種冰般的清透質感,但落在白柳的耳朵裏就像是融化了,變得水一樣柔和,“我很高興你就算沒有記得我,也沒有害怕我。”

  “我很想你。”

  塔維爾很深地把頭埋進白柳的肩膀裏,他抱得很用力,語氣很虔誠:“每次醒來第一眼見到的就是你,沉睡都不可怕了。”

  白柳的瞳孔在塔維爾說我很想你的時候輕微地收縮了一下。

  他的手掌張開,緩慢地放到了塔維爾的肩膀上,很輕地回抱了塔維爾。

  白柳不太習慣這樣親近的動作,但謝塔是個例外,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是睡在一起的,熟悉到不分彼此,兩個不符合人類定義的怪物靠著那點彼此之間那點微薄的情感聯係,在這個世界上偽裝成人類生存。

  但距離上一次他們能清楚地認知對方是誰,實在是相隔了太久太久了,對白柳而言是失去一切記憶的十年,對塔維爾來說是不知道多少個無法停止折磨的輪回。

  在離開對方之後,他們被這些相隔的久遠不可更改地變得陌生,他們再也找不回當時的那種熟悉感。

  這些久遠太致命了,甚至比距離,時間,生死都更加可怕,可怕到從此以後,他們每次重逢甚至都比第一次他們相遇時更加陌生。

  一方不記得,一方縱容另一方的不記得,任由彼此陌生下去——如果那些謝塔“死去”的記憶對於白柳是可怕的,塔維爾願意永遠隻有自己記得。

  就算每次重逢都要重新開始,他也不覺得有什麽。

  但在白柳看到謝塔那雙銀藍色的眼睛的一瞬間,往昔宛如回籠的鳥,落在塔維爾靠在他的肩頭上婉轉啼叫,那個白柳終於拚湊找回的舊友用那種冰冷的,白柳再熟悉不過的體溫依靠在他的心口。

  這個白柳遺失太久的怪物,當年躺在血水受洗槽裏的眼神孤寂蜷縮,而下一刻,白柳出現在了他麵前,謝塔一動不動地安靜注視著突然出現的白柳,銀藍色的眼眸裏灑落了晃眼的月光。

  那眼神極輕極飄極美,極不可思議,就像是一個神明看到另一個了神明降臨。

  ——而剛剛塔維爾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的。

  白柳嘴唇張合,聲音輕到幾乎算是氣音:

  “我……也很想你。”

  白柳閉上了眼睛,他放任自己沉浸在這個家夥身上快要迷暈他的玫瑰香氣裏,自暴自棄地握住了對方的手,聲音裏卻帶著明顯的笑:

  “從想起你的那一瞬間,我就開始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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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

  預言的第一句化用莎士比亞的一首十四行詩中的一句,原句是若死神誇口你在他的影中漂泊,請各位千萬不要亂刷這些話啊,不是我寫的!!刷錯了我們大家會一起丟人的!謝謝謝謝!

  有興趣的小夥伴可以看看原詩,真的寫得非常美!

  感謝在2020-12-21 11:51:34~2020-12-21 19:55: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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