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林是不愛不動腦，不是笨。話裏藏話這一套，誰不會。

  蕭林似笑非笑：“大皇子，你要記住今天你說的話。再有下次，我這個做姑姑的，一定好好‘教育’六公主。”

  東裏秉煜低著頭，一副乖乖受訓的樣子，可沒有人看到他氣得麵容扭曲，但是形勢比人強，隻能在心裏記下這筆賬，來日再算。

  “秉煜謹遵姑姑的教誨。”

  蕭林聽著東裏秉煜口不對心的服軟，心都舒坦了：“乖了，好侄子。”

  東裏秉煜垂著的雙手緊握成拳，肩膀抖得厲害，深呼吸好幾回，才推了推身旁的東裏菀青。

  東裏菀青的忍功沒東裏秉煜好，即使低頭認錯，負心違願得態度也貫穿其中。

  “菀青...知錯，往後...定必規、行、矩、步，不讓你老人家為菀青操心。”

  “哦，我拭目以待。”蕭林嘴角的揶揄更深。

  鍾離博萬一直在旁觀，臉上不喜不怒，無哀無樂，讓人猜不出他的心思。他越是不露形色，在場的人的心就越打鼓。

  路舒窈的忐忑不比其他人少，畢竟剛才她也嗬斥了蕭林。要知道陛下如此重視蕭林，就不會逞能。

  眼下的局麵有些尷尬，路舒窈很不願當那個和事佬，可皇後的身份注定她不能作壁上觀。

  路舒窈硬著頭皮打圓場：“陛下，既然六公主已經認錯，此事就此揭過。難得陛下駕臨群芳會，不知可有興致與眾同樂？”

  鍾離博萬不鹹不淡：“皇後雅興，朕應當相陪。”

  最高權力的人都順勢轉移話題，東裏菀青與蕭林的衝突好像到此為止，被打斷的群芳會總算開始了。

  群芳會從最初的祈福求神，到爭豔鬥麗的比美大會，最後演變為心照不宣的相親大會。權貴男性參與皇室的群芳會不少見，但這次還是鍾離博萬登基為皇後第一次參加。

  表麵上鍾離博萬是應皇後的邀請，可在場的誰不是人精，不約而同猜測他應該為蕭林而來。

  今日種種跡象表明，蕭林這個義妹在鍾離博萬心中的地位隻重不輕。

  隻是不管高台下的眾人心思如何，都影響不了蕭林，因為她正在接受鍾離暮雲偷偷的“眉目傳情”。

  鍾離暮雲一會擠眉弄眼，一會努嘴蹬鼻，表情很是滑稽。即使是鍾離椿陽，也看不懂自己哥哥意欲何為，偏偏蕭林一瞧就明白。

  鍾離暮雲的意思是別為無關緊要的人氣壞身體，這不值當。

  蕭林宛然一笑，悄悄右眨一下眼，表示沒事。

  這個俏皮的動作卻使鍾離暮雲渾身一頓，整顆心都酥酥麻麻的。如果他是現代人，就知道此時的感覺叫做會心一擊。

  與此同時，群芳會正式開始。

  雖然時至今日，群芳會多了其他功能，可是祭拜月神的開場式一直沒變。

  每年的祭祀都大同小異，其他人看乏了，蕭林卻看得津津有味，畢竟這是無論現代如何模仿，都比不上身臨其境的表演。

  祭祀結束後是皇後率領眾女眷跪拜月神，蕭林入鄉隨俗，也玩了一把。

  接下來，除了吃吃喝喝，就是明著爭美和未婚男女暗自相看。開始前發生的爭執帶來的局促似乎已經消失，宴會的氣氛也漸入佳境。

  正因如此，沒多少人注意到東裏菀青正憋屈，因為東裏秉煜要她向蕭林示好。

  東裏菀青的滿肚子火氣根本沒消，能強顏歡笑就很不錯了，怎麽可能紓尊向蕭林低頭。

  可東裏秉煜眼神凶狠，警告道：“娘如今身陷囹圄，你要想重奪父皇的寵愛，便要拉攏他身邊的紅人。”

  東裏菀青再不忿，也抵不過殘酷的現實。磨蹭許久，她才端著原本要送給穆王妃的百花蜜，來到蕭林前。

  東裏菀青一張黑臉，憋著氣，走向蕭林。

  周圍的人不由地望過去，氣氛才活躍沒多久的群芳會再次陷入低沉。

  東裏菀青覺得這些人的眼神就像錐子，戳得她渾身難受，以致她久站不說話。

  蕭林饒有興致：“我的‘好’侄女，有什麽事嗎？”

  東裏菀青嘴角的笑容僵硬，擠出嘴裏的討好：“方才菀青多有得罪，心感愧疚，為表歉意，特意備上百花蜜，望永寧郡主笑納。”

  話音一落，跟在東裏菀青的宮女隨即舉高手上的托盤，托盤上有個小泥爐，熱著一個燉盅。

  其他人一聽到“百花蜜”，不禁嘖嘖稱奇。

  蕭林沒聽過：“百花蜜是什麽東西？”

  東裏菀青以為蕭林故意羞辱自己，幾乎連臉上的假笑都維持不了。在大靕，誰不知百花蜜的珍貴。

  大靕的冬季漫長又嚴寒，百分之九十的植物都凋零，其中花卉就更少。而製作百花蜜是需要一百種冬天不會枯萎的花朵，這個時節要集齊這麽多花朵，花費的人力物力之大可想而知。

  而且眾所周知，能夠立於寒冬而不敗的花大多具有美容的奇效。從那麽多具有相同功效的花中采集花蜜，繼而提煉成的百花蜜，從來都是女子渴求的美顏聖品。

  可以這麽說，是女人都知道百花蜜，除了容顏不老的蕭林。

  一旁的路舒窈神色淡淡，心裏卻妒火中燒。這算什麽，自己好歹是六宮之首，東裏菀青居然無視自己，轉而奉承蕭林，這不是存心給她難堪嗎？

  路舒窈越想越惱火，小情緒不經意間泄露在話裏：“百花蜜取百種花蜜而成，製作工藝繁瑣，乃難得佳品。飲之，膚如凝脂，吹彈可破。正因稀有，永寧郡主不知，也屬正常。”

  這話乍一聽，是好心介紹，實則暗諷蕭林出身低微，見識少。

  鍾離博萬眼睛微微一瞥，路舒窈頓時一咯噔，心虛地逃避視線。

  底下的人都想捂嘴偷笑，她們都知道這個皇後野心不少，可手段不高，好勝心又強。要不是她的哥哥路羽鳴是鎮國大將軍，又對皇上忠心耿耿，估計路舒窈當不了多久的皇後。

  看戲的人思緒都轉了幾回，蕭林的注意力還停留在百花蜜上。對於食物，尤其是沒嚐過的，她向來沒什麽抵抗力。

  “那我就不客氣了。”

  揭開燉盅，香味撲鼻而來，淡粉的液體，果真色香味俱全。

  蕭林迫不及待舀一湯匙，入口甘甜，齒頰留香。當她美滋滋地喝第二口時，猛地刹停，眼神頓時變得淩厲。

  “怎麽了，義妹？”鍾離博萬有所察覺。

  蕭林豎起耳朵：“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聞言，鍾離博萬也閉眼聆聽，可除了偶爾的低語聲，沒聽見別的。他疑惑地搖頭：“你所指的聲音為何種？”

  蕭林皺著眉，一時也不會形容：“是窸窸窣窣的，好像有什麽在爬行。”

  蕭林和鍾離博萬小聲交談已然引起旁人的浮想聯翩，加上蕭林神色凝重，不少人暗戳戳地猜想蕭林是向鍾離博萬告東裏菀青的狀。

  身為當事人的東裏菀青自然緊張起來，連她都覺得蕭林在打小報告。

  當然也有比較奇葩的，比如鍾離椿陽。

  她盯著高台上的蕭林和鍾離博萬片刻，突然小跑到望著同樣方向的鍾離暮雲旁，悄悄地說：“哥哥，我懷疑六公主在百花蜜裏下毒，想毒死小林。怎知被小林識破，正和皇叔父商量如何處置六公主。”

  鍾離暮雲的擔心被這無厘頭的猜測打散了，語氣盡是鄙夷：“...你以為六公主如你這般發傻。”

  “你...”

  就在此時，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響，終於不隻有蕭林一個人聽到。

  “你們聽見了嗎？”

  “聽見了，那是什麽聲音？”

  “窸窸窣窣的。”

  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所有人不停地四處張望，議論紛紛。正當鍾離博萬命人前去查看時，危險突降。

  窸窸窣窣的聲音停止的下一秒，數不清的黑色蛇嘴巴大張，亮出毒牙，飛彈而來，那一瞬間，在場的人驚慌失措，尖叫聲四起，你推我搡，我拉你扯，桌椅被踢倒，美酒點心撒了一地，宴會一片混亂。

  但是失控的場麵緊緊持續一秒，蕭林拍案而起，異能全開。

  原本張牙舞爪的黑蛇全被定住在半空，若不是眼珠子在亂動，這一幕會讓人誤以為滿天的毒蛇是標本。

  驚魂未定的眾人還沒冷靜下來，蕭林眼中寒光一閃，側頭鎖定某個方向，黑劍一喚，猛力甩出。緊接著，她的身影便在原地消失。

  過了一會，場內的人慢慢恢複鎮靜，三三兩兩，本能地靠攏一起，後怕地望著被定在半空，拚命掙紮卻動彈不得的黑蛇群。

  “這...這是飛蛇？”

  “皇宮中怎會有如此多的飛蛇？”

  “為何飛蛇一動不動？”

  其他人的注意力還在飛蛇上，鍾離維寧是最先從連串的變故中反應過來，大喊“護駕”。總是慢半拍的禁軍嘩啦啦地衝過來，圍著鍾離博萬裏三層外三層，一隻蒼蠅也飛不進。

  鍾離博萬倒沒有太驚惶，甚至有些期待。他凝視黑劍被甩出去的方向，直覺蕭林會帶回有價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