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雯被抬走了，但墜湖事件並沒有因此而結束，沒了一個當事人，還有一個可以讓他們指指點點，說三道四。

  “我就說哪有什麽渡氣救人。”

  “年紀輕輕，卻心術不正。”

  不壞好意的議論還沒把蕭林怎樣，鍾離暮雲和薛南琛就聽著不舒服。

  最先是鍾離暮雲，他把他的外袍脫下，披在蕭林身上，然後威嚴十足的訓斥：“喁喁私語，袖手旁觀，本世子未曾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渡氣救人，確有先例。”薛南琛走的是以理服人的路線：“師門先祖便是施救者之一。”

  不知是屈服於皇家的權勢，還是折服於天醫門的名望，那些杠精灰溜溜地散去。

  薛南琛關心地問：“蕭姑娘可有大礙？”

  蕭林卻傻愣愣看著鍾離暮雲，一時回不了神，她自己都覺得神奇，居然被鍾離暮雲難得展現的男子氣概震住了。

  一直以來鍾離暮雲在蕭林的心裏都是挑剔事多，驕傲弱男。少有霸氣測過的一麵如同貓尾撩撥她的心，那刻酥酥麻麻的。

  許是這種感覺太過陌生，蕭林身體抖了抖，打了個冷顫。

  薛南琛卻誤會了，連忙提議：“濕衣易致體寒，請蕭姑娘盡快沐浴更衣。”

  蕭林回過神，笑著說：“謝謝你的提醒，我知道了。”

  這個客氣性的笑容在鍾離暮雲眼裏卻十分礙眼，他大聲一哼，滿是鄙夷。

  “你哼什麽哼，有話直說。”蕭林就聽不得陰陽怪氣的語調。

  鍾離暮雲板起臉說教：“男女授受不親，你是未出閣的姑娘，理應守禮。”

  蕭林翻了一下白眼，抖了抖肩膀，示意鍾離暮雲注意他的外袍：“這是誰給我披的。”

  鍾離暮雲明顯一噎，耳根微紅，然後極不自然地別過頭，欲蓋彌彰道：“那…那是本世子心善，你別誤會本世子對你有何企圖。”

  鍾離暮雲別扭的否認令蕭林生出一種難言的憋屈，連往常的擠兌瞬間沒了興致。

  她扯下外袍，扔回給鍾離暮雲：“謝了，我不要你的心善。”

  外袍朝頭罩住鍾離暮雲，他一把拉下來，氣呼呼地扔掉，調頭就走。

  薛南琛看著蕭林和鍾離暮雲的互嗆，腦裏突然閃過某個猜想，要細想卻抓不住。

  好好的花神節遊湖被弄得不歡而散，最後蕭林揣著一肚子氣回家。

  不過蕭林一向心大，蒙頭睡一覺後就忘了，包括那若隱若現的萌動。

  兩天後，蕭林正捏著一小團的棉花，尋思著要去哪裏找。兩日裏，她穿街走巷，問了許多家布坊和成衣店，都說沒見過這種布料。

  “哎，該不會這個世界沒有棉花吧。”蕭林聳著肩，喪氣地將棉花團隨手往上一拋。

  這時端茶進來的童甯正好看到：“這不是白疊子嗎？”

  蕭林猛地坐直身體，頓時來精神：“你見過棉花？”

  “棉花？”童甯疑惑地眨眨眼，但還是把自己知道的全說：“奴婢不知棉花為何物，若是指這白色花絮，便是白疊子。”

  蕭林才不管叫什麽名字，隻要是棉花就行。她像看到救星，激動地抓住童甯的雙臂：“在哪裏？”

  童甯怔了一下才說：“奴婢有一親戚，曾遠居浪沽。一次她歸寧省親，帶回幾株白疊子，說是浪沽人喜觀賞此花。”

  蕭林有印象，浪沽就是上次押鏢的目的地。那裏是個港口城市，地理位置的便利造就商業活動的繁華，也許棉花就是這樣從國外傳進來。因為還沒意識到棉花的經濟價值，所以到現在隻作觀賞用途。

  蕭林覺得自己真相之餘，還有一個問題。

  “為什麽啟丘都沒見過有人種植棉…白疊子？”

  童甯努力回想那親戚說過的：“據說是白疊子喜熱，浪沽地處南方，氣溫偏高，宜種植。”

  蕭林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好，十天後出發去浪沽。”蕭林一拍桌子，雄心勃勃道。

  “小林又要押鏢了？”

  才走到前院的鍾離椿陽聽到蕭林的話，興衝衝地跑過來。她的後麵跟著不情不願的鍾離暮雲。

  蕭林一時語塞，雖然這次去浪沽的主要目的不是押鏢，但鍾離椿陽這麽說也沒錯。因為已經陸續有貨商過來洽談，希望由萬通鏢局押貨去浪沽。

  蕭林不打算將棉花的事告訴他們：“呃…是啊。你們這麽信任我，我當然不能鬆懈。”

  “哼，”鍾離暮雲悠悠坐下：“還算你未忘本。”

  “哥，小林不是那樣的人。”鍾離椿陽替蕭林叫冤：“再者出府前不是你一直催著我來的嗎？”

  鍾離暮雲重重的咳嗽幾聲，低頭喝茶，掩飾羞怯。

  蕭林讓童甯出去後問：“那天落湖的姑娘沒事吧？”

  “救治及時，已無大礙，靜養數日，便可痊愈。說來，逸雯與小林頗有緣分，這已是你第二次救她。”

  “第二次？”蕭林想了想：“哦，我想起來，她就是被采花賊擄去的楊太傅孫女。”

  鍾離椿陽一想到蕭林救人之神速，總興奮不已：“小林就像話本裏的神兵天降，救人於危難。”

  蕭林覺得有必要澄清：“其實那時聽到你的呼救聲，以為是你哥掉水裏。”

  鍾離暮雲怔愣了，小心髒不由自主地怦怦亂跳：“你…你說是…是為了我才…”

  “對啊。”

  蕭林直白的回應讓鍾離暮雲的心猝不及防的炸開，腦袋也無法思考，滿心滿眼全是蕭林。他越想越開心，甚至坐在那傻笑。

  蕭林和鍾離椿陽相視一眼，彼此的臉上都是茫然。

  實在想不通鍾離暮雲高興什麽，鍾離椿陽索性不想，做回“正事”。

  她挨著蕭林坐下，語氣親昵：“我聽聞每逢五六月，異國人多聚浪沽，交易往來，屆時還有節場，熱鬧非凡。小林，我自覺身手不錯，不若你讓我隨鏢隊，同去浪沽。”

  蕭林想都不想就拒絕了：“不行！”

  聲音之大令鍾離暮雲從臆想中回神：“怎麽了？”

  “你妹妹想跟著鏢隊去浪沽。”

  “不行！”鍾離暮雲與蕭林統一戰線：“你貴為郡主，千金之軀，豈能以身試險。平日裏小打小鬧也就罷了，此等出格之事絕不能做，否則我會請父王關你緊閉。”

  “你還是不是我哥。”鍾離椿陽嘟著嘴，生氣道：“有你這般恐嚇自己妹妹的嗎。”

  鍾離暮雲堅決反對：“正因為我是你兄長，才不會任由你胡來，此事沒有商榷的餘地。”

  不管鍾離椿陽怎麽軟泡硬磨，蕭林和鍾離暮雲都不同意。最後鍾離椿陽氣鼓鼓地走了。

  這一來，隻剩蕭林和鍾離暮雲。不知怎地，兩人一個沉默，一個不語。氣氛略顯尷尬。

  “你…”

  “你…”

  “你先說…”

  “你先說…”

  兩人同時開口，奇妙的默契似乎令空氣都為之一凝。

  鍾離暮雲清了清嗓子：“下次再遇有人落水，三思而後行。”

  蕭林知道這話是好意，隻是想到自己像個失去理智的瘋子，什麽都來不及想就跳進湖裏，卻換回輕描淡寫的一句，心裏覺得膈應，嘴便說氣話。

  “也是，我這樣粗手粗腳的平民女子還不配救昭瑾世子的心上人。”

  “什麽心上人？”鍾離暮雲沒能領會蕭林話中的酸意，不屑的語氣中帶著傲氣：“楊逸雯嗎？此等容貌之女配不上本世子，本世子之妻必是天仙之姿。”

  蕭林一臉無語，剛剛的鬱悶頓時消失殆盡，也成功破壞了好不容易曖昧些許的氣氛。

  情竅剛開又閉上，兩人的情路何其漫長。

  次日，蕭林開始為浪沽之行著手準備。

  萬通鏢局鵲起的名聲加上蕭林給出的待遇豐厚，鏢局迎來幾位得到蕭林認可的鏢師。人手多了，能夠接的鏢單也多。如果這次順利押鏢，萬通鏢局就實現第一次真正上的賺錢。

  蕭林盤算這趟鏢的盈利，嘴角不自覺上揚。

  這樣忙碌而充實的日子令蕭林心情愉悅，除了……

  鍾離椿陽蹦蹦跳跳，滿臉笑容地準時報道：“小林。”

  是的，自從那天被拒絕同行後，鍾離椿陽每天都過來，也不提去浪沽的事，隻是幫前幫後，忙得不亦樂乎。

  要一個高高在上的郡主像個苦力那樣幹活，即是是她自願的，蕭林也有心理負擔。可再過意不去，她都不會改主意。

  蕭林不厭其煩地提醒：“郡主，我是不會帶你去浪沽的。”

  鍾離椿陽依然樂嗬嗬，不見不悅：“小林放心，浪沽之行，我不再肖想，隻是想搭一把手。”

  蕭林心虛地摸摸鼻子，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了，人家明明是好心幫忙，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於是蕭林放下戒心，一心一意準備押鏢的事。

  鍾離椿陽還在笑，笑得很燦爛，裏麵藏匿著一絲得逞。

  蕭林對鍾離椿陽還是不夠了解，她可不是輕易放棄的人。不然鍾離椿陽我行我素地女扮男裝，堅持學武多年，除了穆王爺的寵溺，更多是因為她堅持不懈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