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林悄悄握拳，不自覺地想到自己的怪力。從記事起，她就思疑自己的力氣為什麽與眾不同，可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後來就沒當回事。習慣隱藏，習慣忽略。

  如今嫄這麽一提，曾經的疑惑重新占據蕭林的腦子；怪力、視力強化、自愈能力等等，自己身上所有的不合理。

  嫄繼續問：“你認為碳基人類能做到赤手空拳打碎一堵牆嗎？你身上的傷口又是怎麽愈合的？”

  蕭林難以置信，以尷尬的笑聲掩蓋自己的慌張：“哈哈哈，朋友你的笑話很冷。”

  嫄無語的瞥了蕭林一眼，她對解說一事沒多少耐心，要不是看在蕭林是同族的份上，都懶得動嘴皮子。

  嫄壓下厭煩，沒再張嘴，可蕭林仍能聽見她的聲音——從那頭白毛鹿嘴裏發出。

  “你都見過喪屍，接受一個比人類更強大，更高等的種族有這麽難嗎？”

  蕭林錯愕看著剛才一直在附近徘徊的白毛鹿，它的嘴一張一合。

  “看見了吧，凡是星域人都擁有特殊能力。我想你也有，隻是現在還沒徹底釋放。”

  蕭林恍恍惚惚，踉蹌後退，不慎撞到樹木。

  嫄很不了解蕭林此時的失魂落魄，在她心裏人類的個體戰鬥力弱，是低維度物種。強者為尊的思想讓她認為擺脫人類的身份才是明智之舉，正如她姐姐，曆經波折，成功蛻變，重生為星域人。

  嫄雖然不複以前的苦大仇深，可深入骨髓的自我性格始終都在。

  嫄無法想象蕭林此刻的心情，二十年的認知被粉碎，原來自己不是人類，而是…外星人。

  有那麽一瞬間蕭林陷入哲學最根本的三個問題：我是誰？我從哪裏來？又要去哪裏？

  嫄沒再控製白毛鹿，白毛鹿扇了扇耳朵，眨眨眼睛，不一會便跑得沒影。

  嫄粗暴地搖晃蕭林：“你腦子緩衝好了沒？”

  蕭林當機的大腦逐漸運轉，瞳孔慢慢對焦，轉動幹澀的眼球。

  “嗯，還好。” 蕭林的聲音低迷，眼眸低垂，顯然還在接受這個外星人身份。

  “好歹你也經曆了末世，怎麽心裏素質這麽差，” 嫄埋汰道：“你這個樣子真是丟盡我們星域的臉。”

  要是換了平時，蕭林早就讓對方嚐嚐她拳頭的厲害，可這會她還在消化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腦子裏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有，有氣無力道：“這是兩碼事。”

  “行了，收起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樣，跟我走吧。”

  蕭林抹了一把臉，重新站直：“我隻是勉強相信自己不是人類，可沒說相信你這個人。你說我們是同族，有什麽證據？”

  嫄脾氣也不好，語氣變急躁：“如果你不是我的族人，我用的著大費周章的來找你，你以為穿越次元的能力是大白菜，誰都有嗎？”

  最後一句使蕭林心裏一咯噔，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瞬間即逝：“你…這話什麽意思？”

  嫄嘴角的嘲意更濃：“如果隻是力氣大點，視力好點，聽覺靈點，根本不配叫星域人。用你能理解的解釋，星域人就是超級能力者。”

  “超能力？”蕭林自言自語；“穿越次元空間？”

  “看來你也沒那麽蠢，” 嫄的話認證蕭林的猜想：“你的能力有些特別，是罕見的操控次元。不然你以為你運氣那麽好，掉下懸崖時正好碰上次元亂流，還安然來到這個時空。”

  蕭林顫抖的手指回指自己：“我…我有穿…穿越時空的能力。”

  “是次元。” 嫄更正道：“你可操控不了時間。”

  這時後麵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蕭林回頭一看，遠遠看見在雜亂灌木中穿行的孫子謙。

  蕭林才反應過來，自己離開太久，孫子謙應該是擔心自己，所以找過來。

  蕭林首先想到的是不能讓孫子謙發現嫄的存在，當她扭頭回來，卻不見了嫄。蕭林左看右望，真的沒發現她。

  這會功夫孫子謙已經噔噔噔跑來，比劃手語：“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隻是讓那頭白毛鹿跑了。”

  孫子謙哪管這個，他焦急的圍著蕭林轉，想確定她是不是真的沒事。

  蕭林的心暖暖的，笑著揉揉孫子謙的頭發：“姐姐我這麽厲害，怎麽會受傷。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家，祖母在等我們。”

  孫子謙沒瞧見血跡，才放下心，如同往常地牽過蕭林的手。

  蕭林亦步亦趨的跟著孫子謙往回走，秀眉漸攏，時不時回頭張望。

  心不在焉的蕭林回到家後沒有像以前搶著煮飯，而是神不守舍的坐在門邊。

  孫高氏以為蕭林還在為孫小花的事神傷，寬慰道：“我聽聞小花娘請了郎中，郎中說了是皮外傷，休養些時日便痊愈。林兒不必過於憂慮。”

  蕭林出神後是片刻的失笑：“祖母，我…”

  忽然蕭林的餘光掃到孫高氏手背的紅印。

  “祖母你手怎麽了？疼不疼？” 蕭林趕緊捧過孫高氏的手，緊張的問。

  孫高氏想抽卻抵不過蕭林的力大：“無礙，年紀大眼神不好，難免磕磕碰碰。”

  蕭林眉心皺成“川”字樣：“明日我和小謙會進城賣掉那些皮毛，到時去藥店…呃，藥鋪買燙傷藥給你。”

  “別費錢銀子，” 孫高氏覺得蕭林大驚小怪：“剩餘的銀子存著，添置嫁妝可用。”

  蕭林嘴角抽了抽，她很想告訴孫高氏，她相信這世上有幸福的戀愛和美滿的婚姻，但她不信自己有這運氣能遇上。何況自己還是外星人，跨越種族的愛情想都不敢想。

  但她轉念一想，古代女人將婚姻視為一生的事業，如果自己膽敢說沒想過嫁人，孫高氏肯定要和她“促膝長談”。

  蕭林想想都怕，嗬嗬的岔開話題：“不差那錢，就這麽定了。”

  後來孫高氏有意提及婚嫁之事，都被蕭林巧妙的移開話題，久了她就明白蕭林的意圖，便不再提起。

  古代的鄉村少有夜間娛樂，孫高氏依舊裁剪蕭林和孫子謙的衣服，蕭林和孫子謙就收拾好皮毛。

  看著孫高氏在微弱燭光下眯著眼飛針走線，蕭林很是心疼，也勸過好幾次，可是孫高氏每次隻是嘴上應著，轉頭又繼續。

  蕭林暗自決定這次去啟丘要多買點蠟燭。

  夜色越濃，孫高氏和孫子謙皆睡下。而蕭林睜著毫無睡意的眼睛，腦裏全是嫄說的事，突然聽到自己的真正身份和隱藏的能力，腦子亂糟糟的。

  忽然，有隻鳥飛落在窗邊。

  那是一隻不起眼的，像麻雀的小鳥，毛茸茸的鳥頭忽左忽右，小眼珠很快盯住蕭林。

  蕭林打了一個機靈，猛地彈起來，她有預感這隻鳥是嫄派過來。

  果然下一刻小鳥張合小嘴，吐出人言：“出來。”

  蕭林先去看孫氏祖孫，見兩人沒被驚醒，才輕手輕腳，掩門出去。

  小鳥不高不低，不遠不近的飛在蕭林前，蕭林跟著它越走越遠，越行越偏。直至來到森林深處，那隻鳥才停在樹枝上，樹下立著身姿嫋窕的嫄，兩人相隔不過十來米。

  蕭林剛想張嘴，嫄倏地瞬移到她眼前。沒等蕭林回過神，嫄雙指點她在額頭。

  蕭林頓時瞪大雙眼，身體僵直，腦海快速閃過許多畫麵。似乎隻有幾秒，又好像過了上千年，蕭林自己也搞不清楚，隻覺嫄的手指離開額頭那刻胃裏翻江倒海，沒忍住趴在樹邊吐了。

  “嘔！”

  嫄嫌棄的瞥了蕭林：“隻是識域的駁連就吐成這樣，你真差勁。”

  蕭林大吐特吐，仿佛要把胃都吐出來，直到再也吐不出東西，恨擦了一下嘴，緩過氣的問。

  “剛剛那些是什麽？”

  嫄聳聳肩：“你不是要證據嗎？我沒耐心講故事，就直接給你看我的記憶。”

  當然嫄隻給蕭林看到她想讓蕭林知道的部分情況，不是事實之全部。以往的恩怨情仇既然畫上句號，蕭林也沒必要知道。

  蕭林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明明那些畫麵轉瞬即逝，卻像紮根於腦海，鑽入心底，宛如親身經曆。

  參天的怪樹、美輪美奐的漂浮城市、光怪陸離的景色、眼花繚亂的能力……一個神奇，強大的文明令蕭林熟悉又陌生。

  她的心無法自控的怦怦亂跳：“那個…星域在哪裏？”

  嫄眼神一暗：“星域…已經滅亡。”

  蕭林聞言怔住，她想過星域可能很遠，可能要達到某種條件才能去，從沒料到自己的故鄉已經消失了。

  蕭林難免失落，眼中浮現寂寞。她是孤兒，不知道父母是誰，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拋棄自己。即使遇上心慈的老院長，結識摯友，也不能替補夜闌人靜時對親情的渴望。

  蕭林花了十幾年的時間說服自己接受現實，強迫自己認命，花了十幾年才將這個傷口結疤，用最堅固的冰牆封住它，藏在最深處。

  蕭林從沒想過會有真相自己找上門的一天，然而還沒來得及高興，噩耗突然而至，有什麽比還沒捂熱渴求已久的東西又從手縫溜走更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