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沒有這個勇氣。在第五家所有嫡係繼承人先後夭折的情況下，帶你走就意味著和第五家徹底交惡，等於把整個林家推進火坑，更等於……等於把他的家人時時刻刻暴露在危險裏。”林時越的笑容有些勉強，骨子裏透著蒼白，“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永遠不配得到你的原諒和尊敬。”

  “嗯，早就猜到了。”第五婧指尖用力，深深的摳進了爆米花桶裏，“不要我也好，要是當初他把我帶走，我就遇不到老師了。一個全身心都在自己兒子身上的狗屁便宜爹，怎麽可能會有老師重要。”

  林時越感覺心口刺痛了一下：“那要是，連宇文鳶也不要你了呢?”

  “他不會的。老師答應過永遠不會離開我，他這個人說話算話。”

  仿佛是為了反駁第五婧的話，他們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汽車發動機的響聲。

  黎清拉開車門，從後座跳了下來：“小婧。”

  “你怎麽來了？”第五婧往她身後張望了一眼，“老師呢?”

  “他沒來。”黎清的頭一直比她低了半度，透著滿滿的心虛，“可以聊一聊嗎，就我們兩個人。”

  第五婧心頭頓時湧起一股不詳的預感：“他怎麽了？”

  “林叔叔，我有些話想跟小婧說，麻煩你先回車上等一會兒。”黎清衝黎浩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林時越拉走。

  “小婧，我們換個地方說。”黎清抬手指了一下蜿蜒往上延展的石階，“去這上邊兒吧，那裏有個小亭子，很適合坐下來說會兒話。”

  “他是不是看我跟別人搭訕生氣了?”第五婧跟著黎清身後，一邊爬台階，一邊像隻小鳥一樣嘰嘰喳喳，“還是又有什麽奇奇怪怪不開心的理由叫你來勸我早點兒回島上，別在他眼前晃悠。”

  黎清突然轉過身，正麵對著她：“小婧，小叔叔他走了。”

  “走了?”第五婧一臉茫然，“去哪兒了？家裏有什麽急事嗎?”

  “被困在第五家這個鳥籠裏，接受別人強加的命運，和自己不喜歡的人朝夕相對，這樣的生活他過夠了。所以他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黎清，今天不是愚人節。”第五婧彎起了眼，“你和老師都別玩兒了，這種笑話一點也不好笑，趕緊讓他出來見我。”

  即便到最後一刻，她也依舊不肯相信宇文鳶會離開自己。

  不肯相信那個像光一樣出現在自己生命裏，把她從人生的低穀裏拉出來，一點點嗬護自己長大，承諾過會做她最後一個親人的家夥，竟然就這麽拋下她走了。

  “小婧，我沒有騙你。”黎清的神色充滿了愧疚，“小叔叔他真的走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第五婧的眼神從茫然漸漸變得鋒利。

  黎清的頭略微低了一些：“我知道。”

  “你是不是還幫了他。”驟然提高的音量充滿了指責和憤怒。

  黎清的頭埋得更低：“說這一切是我一手策劃的也不為過。”

  “為什麽?”第五婧愣了一下，“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對你不好嗎?”

  “小婧，你對我很好。救了我一次又一次，陪著我執意妄為的胡鬧，為了幫黎家洗脫誣陷甚至不惜以身犯險。”黎清終於把頭低到了一個無法再低的地步，於是索性又徹底抬了起來，“我欠你人情，而且不止一個。這些人情我以後都會想辦法償還，要是還不清你就一刀捅死我，我把這條命還給你。但我欠小叔叔的沒法兒還，我不能眼睜睜看他為了救我，被你們家逼成這個樣子。”

  “我們怎麽逼他了?”第五婧的語氣由最開始的難以置信和茫然，變得逐漸陰森中帶著怒意。

  “他為了從蕭景逸手裏把我救回來，調動了你們第五家的人手。”黎清暗暗地握了握拳，“打那天起，雖然他臉上還掛著笑，但我再也沒有從他眼睛裏看到過光。再說第五隻那種人會趁火打劫提什麽要求，你難道想不到嗎?”

  “他本來就應該是我的，這算什麽趁火打劫！”第五婧氣衝衝對著黎清的左臉就是一拳，哪怕已經足夠留手，也還是不可避免的打出了一抹順著嘴角直下的血痕，“是我讓人把他買回來的，他吃的，住的，用的，花的哪一項不是老子的！你特麽懂個錘子！”

  “小婧，你那麽喜歡養動物，就應該知道不是所有的動物都能被食物和鞭子馴服，總有那麽一兩個脾氣烈的寧願一頭撞死在籠子上。我和小叔叔都是這一類人，所以我能猜到他心裏在想什麽。”黎清用手背擦了一下血痕，“讓他走吧，算我求你了。別再逼他了，逼到最後，他隻會拿這條命還給你們第五家。”

  “他不是應該養在籠子裏的鳥，那我就是嗎？”第五婧雙手扣著她的肩頭，用力的晃了晃，“你隻知道心疼他，怎麽就不知道心疼一下我?老子拿你當過命的朋友，結果你特麽把我的命給弄丟了。”

  “我很抱歉，但是我不後悔。”黎清的身材並不嬌小，但落在第五婧手裏卻像一個布娃娃一樣，一點兒掙脫的力氣都使不上，“我不想走的路，就絕對不會讓別人為了救我去走。你們第五家可以用一切辦法來報複我，反正我寧可死也不做你們手裏的棋子，不做你們控製小叔叔的幫凶。”

  台階上突然爆發了一陣激烈的爭吵，接著是一記慘叫。

  一道黑影順著石階咕嚕嚕的滾了下來，纖薄的身體被磕出無數紅腫和青紫交錯的淤痕。

  “大小姐。”送了林時越又趕回來的黎浩趕緊眼疾手快抓住黎清，才避免了她接著往下滾，磕個頭破血流，“你怎麽會從上麵滾下來？”

  “我踹的。”第五婧出現在台階邊，語氣充滿了森然，“你的人幫我擋過一次炸彈，老子欠你一條命，現在抵了，所以我饒你這一次。從今以後，不要出現在老子麵前，不然我特麽控製不住自己殺了你的心。”

  黎清在黎浩的攙扶下勉強站直身體，對著第五婧再次誠懇的鞠了一躬：“小婧，真的對不起。”

  “要是說對不起有用，那我殺了你全家是不是也能靠鞠一個躬就糊弄過去？黎清，你最好祈禱他還會回來，不然老子絕對不跟你善罷甘休。”

  “我們大小姐也是為了你好。”黎浩看著黎清一身的淤青，眼神簡直像在噴火，“宇文先生最近的狀態不對你們沒有發現嗎？說的那些話簡直都像是在交代後事一樣。”

  “那是我的人，關你什麽事，關黎清什麽事，關黎家什麽事?一群喜歡多管閑事的廢物。”第五婧雙手插著褲兜，麵無表情的轉過了身，“姓黎的，從今天起老子再也沒你這個朋友，你特麽不配。”

  黎浩滿臉焦急地推了推黎清：“大小姐，你沒事兒吧。”

  “沒什麽事兒，就是胸口有點兒疼。”黎清捂著胸口，指尖輕輕摩挲，發現竟然凹下去了一塊，“黎浩，快打120，我好像骨頭給她踢變形了。”

  “好，我現在馬上打。”黎浩直接一個公主抱把她抱了起來，“咱們車在那邊，大小姐你先到車上休息一會兒。等救護車來了我讓他們用擔架把你推上去。”

  “不用，隻是胸口有點疼而已，又不是斷胳膊斷腿，我還能走過去。”黎清努力想把他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扒開，“你跟上去看著小婧，別讓她做什麽傻事。”

  黎浩有些負氣：“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她，她對你可是一點兒也沒留手。”

  “就我幹的這事兒，人家即便打死我也是應該的。說實話，我還覺得她打輕了呢。”黎清歎了口氣，“小婧啊她和我不一樣，在這件事情裏她本來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受害者，又沒有我那麽樂天會自我寬慰，腦子一根筋，要是想不通回頭從這山上跳下去了怎麽辦？我本來就已經夠對不起她了，要是她再出點什麽事，你們是打算讓我後半輩子都不敢閉眼睡覺了嗎？”

  “好好好，我又沒說不去。”黎浩嘴笨，反正橫豎也爭論不過她，“那好歹先把你放到車上吧，成天就知道關心這個關心那個，你怎麽就沒關心過你自己呀?你最近這段時間不是傷到腦子，就是傷到腿，渾身上下沒一塊好地方，別的不說，就你這條命本身也是運氣好撿回來的。”

  “好了好了，你這怎麽還哭上了，男子漢大丈夫的簡直丟死人了。”黎清突然把手順著衣領滑進去，然後取出了一大塊墊在胸膛上的防震墊，“我其實沒什麽事兒，來之前就知道要被她揍，所以悄悄墊了這個。可惜這兔崽子力氣實在太大，我的專業設備都沒頂得住。”

  “切……”黎浩這才把快要凝結滴落的眼淚重新咽了回去，“又被你騙了，我早就應該猜到以你的脾氣哪怕做錯了事也不會那麽老實認打認罵。”

  這時迎麵的車裏車門突然打開，下來一左一右兩個身穿黑色西裝的保鏢：“黎小姐，我們老爺請你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