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更好了，衛醫生你要是相信我，回頭去見江教授的時候，就主動把話題往應激性情感創傷後遺症這上麵引，他會對這個課題感興趣的。然後你再重點提一提自己之前做過的研究，投其所好就會給你加分很多。”

  黎清的眼睛像會說話一樣，一直狡黠地咕嚕嚕轉著。

  “都說學得好不如學得巧，我覺得這話說得沒錯，這就好比一張卷子擺在那兒，你自己對什麽感興趣並不重要。閱卷老師喜歡什麽才是重中之重。”

  衛葳的嘴角輕勾了一下：“黎小姐，聽起來你似乎很會考試嘛。”

  “我這個人嘛，好逸惡勞又不愛學習，勝在勉強還算聰明，所以平時複習大家都是琢磨試卷，隻有我會去琢磨出卷老師。”黎清自打起床就沒喝過一口水，又劈裏啪啦的講了這麽一大串話，實在是渴得受不了了，於是不得不向黑惡勢力低頭，拿起旁邊加熱墊上的水杯喝了兩口。

  “研究出卷老師，怎麽研究?”衛葳感覺自己好像打開了什麽新世界的大門。

  “怎麽不能研究，他們懶啊，不會自己去自創題目，萬一超綱了怎麽辦，難度過高過低了怎麽辦。所以題都是從題庫裏隨機抽的，抽到之後再改一改就是要給我們考試的卷子了，這是普通版的，很好應付的，把題庫刷兩遍就好了。要是想拉開分數線，那他們就會在最後三道大題上邊兒下功夫，不過畢竟十幾歲的學生也就那麽點智商，難度太大大家都做不出來也就沒意義了。所以他們的出題思路一定是複雜但不困難，一道題裏麵套很多個知識點，那你看看題目，再看看配圖，大概有些什麽知識點拆分一下，把一個大題拆成幾個獨立的小題來做不就好了。”

  衛葳沒想到居然還有分析出題老師這樣的騷操作，不由得感慨該是學霸的怎麽偷懶都是學霸，該是學渣的，怎麽努力都是學渣。

  “要是我過了，請你吃飯。”她也說不出來什麽溫情脈脈的感謝語，隻能撿了個最實用的。

  “你一定會過的。”黎清衝她露出了四瓣白牙，看起來像隻小兔子一樣可愛又機靈，“我可是考神，逢考必過，我會保佑你的。”

  “我們開始今天的檢查吧，既然你都醒了，那就不要浪費時間了。”衛葳翻了一下專門給黎清製定的檢查和康複計劃，“今天需要帶你坐平衡車出去走一走，這樣可以幫你迅速回想起車禍那天的身體感官，從而盡快克服恐懼。”

  “我不害怕坐車。”黎清在聽見“平衡車”這三個字的時候臉上的神色頓時卡了半拍，但這股不自然轉瞬即逝，幾乎是在電光火石間就變成了滿臉的無所畏懼，“不就是個車禍嗎，多大回事兒，難道還能給我留下心理陰影不成。”

  不管嘴上有多傲嬌，當被放到平衡車上的那一刹那，她腦袋上那些小小又短短的絨毛還是瞬間就立了起來，雞皮疙瘩如雨後春筍般迅速爬滿全身。

  可怕，太可怕了，這簡直是一種發自心靈內部，完全就已經寫進了本能的恐懼。

  衛葳彎下腰，把嘴唇附在耳邊黎清，吐氣如蘭：“你的身體在發抖。”

  “沒有，我隻是在床上躺久了，身體不太適應平衡狀態而已。”黎清緊緊地握著手柄，指尖用力過猛，被繃緊的皮膚顯現出了不正常的慘白，“給我五分鍾，我可以自己搞定的。”

  衛葳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掏出一個計時器，在上邊兒定好時間五分鍾，放到了距離黎清一米遠的前方：“這段距離是一米，如果五分鍾之內你能夠落到對麵，把這個計時器取下來，就算你過關。”

  “五分鍾，你也太小瞧我了，根本就用不了這麽長的時間。我，我……”黎清嘴上越強，身體就抖得越厲害，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從她腦門上一滴滴往下落，落在了蕭景逸特別為她訂做的真絲睡褲上，瞬間開出了七八朵水色的花。

  “我可以的。”黎清暫時沒有辦法移動的雙腿閉攏，已經可以正常活動的雙手一邊握著平衡車的一個扶手，其實隻要按下旁邊的啟動鍵，車身就會運轉起來，再通過操控扶手更改路線，就能實現基本的上路需求，可黎清卻一直沒有動。

  “黎小姐，你是不是害怕？”衛葳平時雖然總是冷冰冰，拽兮兮的，但在麵對患者的時候卻簡直是個活脫脫的白衣天使，“隻剩一分鍾了，你是不太習慣坐在這車上的感覺，還是隻要讓你操控代步工具，身體下麵有輪子在轉動，你就會想起那天車禍的狀況?”

  “我不知道。”黎清死死的咬住了嘴唇，“我就是怕，我覺得我要摔。”

  “不怕不怕。”衛葳趕緊衝從旁邊的護士使眼色，讓她們把黎清從平衡車上抱下來，“是你還沒有準備好，等你恢複好了，我們過兩個月再來，這種事情慢慢來，不急的。”

  遠處，蕭景逸挑了個便於自己隱匿身形，又能夠從這個角度直接看見黎清她們在幹什麽的視角，正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

  當初他剛開始其實隻是打算給黎清報幾節心裏谘詢課的，但當他看完了一整套心理健康狀態評級所需要測試的項目，並且在裏麵發現了“平衡車”這個選項的時候，一個用來防止黎清跟自己離婚的備用計劃瞬間就在他腦海裏成了型。

  無論是梁毅還是衛葳，都以為自己把黎清轉來這麽個都是熟人的地方目的是為了方便走關係，好逼迫他們在黎清的心理健康狀態評級上麵動手腳。

  但其實他從頭到尾都沒這麽想過要威脅誰，因為這樣會留下把柄。

  蕭景逸是一個不喜歡麻煩的人，他多的是不留任何把柄，就能達成目標的辦法。

  比如給黎清報一個心理健康狀態評級，再比如在她即將開始進行平衡車檢測的那兩天把她的病號服換成真絲的。

  黎清曾經穿著一條真絲小裙子開平衡車滾下過山，劃拉出了兩條大口子，被縫了100多針，長大以後她為了消除那兩道疤還特意砸了不少錢進去做醫美。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坐過平衡車。

  黎清以為自己隻是單純的避開了一個不想要的選項，卻沒想過其實避開的真正原因是因為恐懼。

  “黎小姐，今天的測試就先到這裏吧，你好好的休息一下，大概20分鍾以後會有人給你送營養餐過來。我後麵還有一個病人，預約時間快到了，就不在這兒耽擱了。有什麽問題記得第一時間讓護士聯係我，我家就住醫院附近，隨時可以趕過來。”

  “好。”黎清手心全是一層細細的冷汗，摸起來滑滑的，黏黏的，“不知道為什麽，我今天會是這個狀態，我以前明明開過平衡車的，我不怕這個。”

  “沒關係，我跟你說過這是人遭遇大型車禍之後很正常的應激反應。”衛葳溫柔的安慰道，“其實創傷後遺症這種情況是普遍存在的，創傷對象也不僅限於情感，遭遇天災人禍，生命受到了瀕死的威脅，這些都是有可能造成創傷後遺症的，不是什麽很大的心理問題，隻要積極治療，加以一定量的藥物控製，很快就能夠緩解。”

  “心理問題，積極治療，還要藥物控製?”隻不過是出去遛了一圈，回來就莫名其妙變成了半個精神病的黎清整個人都蒙了，“衛醫生，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心裏健康得很，我沒有然後問題。”

  “這個我會在之後跟你的家屬反饋的，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衛葳拿起一套新的輸液設備，非常幹脆利落地順著留置針插了進去，“這是你今天需要打的點滴，一共六瓶，好好享受悠閑的養病時光吧，黎小姐。”

  “你怎麽又來了，這一天到底要往我們醫院跑幾次啊？”都說不是冤家不聚頭，衛葳這一剛打病房裏出來就迎麵碰上了手裏提著保溫桶的蕭景逸。

  “我最近操勞過度，頭疼需要住院療養。”蕭景逸麵無表情，無論對方表現得再鄙夷也麵不改色，“衛醫生，請你對病人保持基本的職業道德和良好的服務態度，不然我是會投訴你的。”

  “蕭董事長，你這是在嚴重幹擾我們的正常工作秩序。”衛葳跟這個自己前男友的金主爸爸向來不對付，隻要碰上就沒好什麽氣，“整個醫院就你們家事兒最多，沒事兒還給我們亂裝高壓網，要是電到病人怎麽辦？”

  “最近治安不好，經常發生入室盜竊，入室搶劫的案件，我向你們捐贈防賊工具完全是出於好心，這點你們院領導還表示回頭要給我寫感謝信呢。”雖然明擺著就是在針對第五婧這個翻牆狂魔，但蕭景逸這幅道貌岸然的派頭一拿出來，還真是頗有做好事不留名的賢者風範。

  “哼，他們都瞎了。”衛葳則氣到轉頭就走。

  蕭景逸走到黎清病房門口，卻沒有急著推門進去，反而推開了隔壁那扇門。

  他把保溫桶隨便放在床頭櫃上，然後曲起右手食指，對著白花花的牆壁“咚咚咚”地敲起了摩斯密碼。

  “我回來了。”

  “我想你了。”

  “我可以見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