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躁動
作者:兔子的刀      更新:2021-12-29 10:43      字數:2364
  民眾對機器的排斥,在每個進程中都會出現。

  有時候他們恐懼被機器奪走了工作的機會,有時候則是被機器奪走了土地,也有的情況下是純粹的愚昧,現在還沒出現的未來可能出現的則是出於對生產機器的所有者的反抗。

  解決這個矛盾一定是在民眾理解了機器的原理並且獲得相當的福利之後。

  青山、金陵、定波港等地可以比較絲滑地接受機器來,和當地的生活水平偏高有分不開的聯係。

  其他地方怎麽辦?

  李咎看了幾天技術站派出去實習的人發回來的劄記、書信等,最後迫不得已,還是收起結婚後懶散了十倍不止的心,拉著城陽,去了距離金陵最近的一處問題比較嚴重的縣城,便是位於金陵西直線距離五百裏,行路距離超過八百裏的兩江道大灣府治所大灣縣。

  選了大灣縣作為目標,因為這個縣城什麽問題都集中了。

  既有李咎最不想看到的“圈地運動”,又有農民轉為工人後破壞機器的行動,又誕生了一個奇怪的地方聯營會到處煽風點火說紡織機、蒸汽機都是妖怪要除妖,同時大灣縣還有一個以小楊門生自居的大儒方行,一直奔走在反對李園的一線。

  方行是當地府城教授,執掌大灣府最大的書院明心書院,本地豪族士族多在其門下求學。方行很是培養過幾個舉人,也不乏進士學徒。

  大灣縣地方不大,問題不少,各方勢力形形色/色,太具有代表性了。

  李咎上書皇帝陛下取得了便宜行事的權力後,就以“檢點”的官職,來到了大灣縣。

  本朝檢點,約等於是天子臨時派遣的搜集地方情況上奏朝廷以便讓皇帝陛下知曉民情的“欽差”,擁有訪查陳奏的基本權利,再視委任書所列之事項,可能會額外獲得彈劾、檢舉、考評乃至直接罷官任免的權力。

  皇帝陛下這次給李咎的權限就是最高權限,李咎可以直接罷免地方四品及以下官員,並任命符合任職要求(一般是科舉結果和為官經驗)者臨時接任。

  地方官四品及以下,這可很了不得,一個府城除非是一道治所所在,否則一般情況下都不會有高於四品的官僚。大多數郡守,也就是五品、從五品,很多省道的刺史也就是從三品、三品。

  皇帝陛下還特意標明了大灣郡郡府武備營在李咎巡查期間除擔任原有戒備、鎮守的職責外,還要聽從李咎的命令。

  雖然大灣縣這麽個窮哭了的地方,不太可能造反,那點武備營的千把人,更是連個水花都翻不起來。但是皇帝陛下這個信任的態度,已經足可以讓眾人都為之側目了。

  李咎在上書和等待任命期間,一直在家和城陽商量著打計劃書。

  就是在這期間,三皇子大婚、開府、封王、領稅法改製等差事的消息經由官方渠道一級級傳下來,各地方官署少不了要道賀祝禮。

  道賀的同時,比較靈性的那麽一批人看李咎也不一樣了。

  畢竟這位秦王妃可是李咎的妹妹。

  那可是非常有特殊含義的,秦王啊……

  李咎被任命為檢點巡察大灣府的旨意是明旨,差事是明差,早一步就發到了大灣府官署衙門。

  本地郡守姓張,在此地經營多年,早已和本地士族、豪族、鄉望密不可分,也知道本地一向抗拒李園的雜學。

  因而接到告知的公文後,張郡守立刻召集了幕僚、郡丞、方行一起討論此事。

  相對單純、相對偏激的方行當場氣得滿麵通紅,捶著桌子吼道:“陛下怎能如此偏幫一個不學無術的草芥!我等屢屢上書,請陛下親賢臣,遠小人,莫信歪理邪說,陛下卻如此相信李青山!此人不過一介贅婿爾,無禮野蠻,貽笑大方,挾銅臭以亂經義,竟使我等為此輩轄製乎!”

  在場的眾人便紛紛附和起來,就連張郡守也連連點頭。

  眾人一起對著李咎一通聲討,但是隻聲討是沒用的,李咎他才是掌握了主動權的人!

  所以聲討完了,氣氛陷入尷尬的沉默後,眾人又隻能眼巴巴看著張郡守。

  雖然方行是本地最有名望的人沒錯,可是大家誰不知道要辦成事還得看郡守?明心書院的書生嘴炮是厲害,辦事不牢靠啊!

  張郡守咳嗽一聲:“大家先冷靜冷靜啊,大家的心情我理解,現在的問題是,怎麽把他請走。第一我們要搞清楚,他來,是要做什麽?總不可能無緣無故的,他就抽簽抓周的挑中了我們這一個地方訪查陳奏吧?我們這兒到底哪裏讓他注意上了?第二,他會不會對我、對諸位下狠手?會不會把我們都辦了,換上他的親信?萬一他真的就想安排自己人頂替我們,我們怎麽才能請陛下聖裁,暴露他的別有用心?”

  這才是今天除了方行之外的其他人最擔心的事情。

  說到底李咎的學說又不妨礙他們當官升遷,他們隻關心李咎會不會妨礙他們的仕途。

  張郡守又說:“我一時也沒什麽頭緒,請大家慷慨陳詞,不要遮著藏著,興許你的猜測就是對的,能為我們指個明路,把李青山應付過去。”

  方行氣呼呼的,說:“憑什麽要咱們應付他?他是個上不得台麵的鼠輩,待我去和他罵上三天三夜,他不羞憤致死,也該躲起來不見人了!”

  方行的副手、同為明心書院教授的一人把他拽了下去,張郡守覺得方行迂得可笑,表麵上還是溫和的樣子,低聲說道:“我們是投鼠忌器。眼看著東邊一帶都信了李園的邪,咱們這裏多少人也都信了?為免讓他拿住把柄,為免更多人被他蠱惑了去,少不得要裝作個服軟的樣子,先把人哄走再說。先生千萬莫要因一時意氣衝動行事。本縣是窮苦之地,被那李青山壞了根基,也壞不到哪裏去。但若是讓李園的主張得空子打壓了先生的學說,那就壞了大事了!”

  張郡守一番話說到了方行的心坎裏,方行便聽了進去,氣咻咻地坐在原地拿一把大蒲扇呼啦呼啦扇著風,兩個眼睛仍瞪得溜圓。

  張郡守說服了方行,又道:“我先拋磚引玉,一家之言,大家聽聽,貽笑大方之處,請各位給本郡留一些顏麵。李青山來勢洶洶,聖上旨意,將本府的武備營都交給了他,可知他至少也是存了要在本府大動幹戈的心思。自古以來文武不能有所牽扯,豈有檢點指揮一地駐軍的道理?想來要求到這麽一份特許,應當頗費心思,所以本郡認為,他所圖不小。至少也會將本府鬧個天翻地覆,說不定連本郡的烏紗也保不住。本郡、本縣,到底有什麽值得他注意的?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要糧沒糧,既非交通要道,又非兵家重地,我實在參不透這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