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後，晚自習前的這一個小時也已經讓肖平和小北京覺得有點短。於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肖平開始在晚自習放學後送小北京回家。

  其實，從學校出發，這兩個人的家一個在東一個在南，根本不順路。看到肖平寧願繞遠路也要送自己回家，小北京知道，肖平這是想盡量找機會和自己多呆一會兒，心裏的感覺如同大冬天吃了一個冰糖葫蘆，唄兒酸爽。

  不過她也有點顧慮。

  那時候的鄭州遠不像現在這樣繁華，特別是往東這個方向，一旦經過一條叫做城東路的南北向大路再往東，立刻就會有種進入農村的感覺，不僅來往的行人突然變得稀少，路邊的商店以及由此帶來的燈光也會變得少了很多。不巧的是，小北京住的那個軍校大院就在城東路往東三四百米的地方，更不幸的是，軍校的大門口正好就有一盞鬥大的路燈！要是放在市區裏的繁華路段，這盞該死的路燈不算什麽，可是在這片燈光稀少而黯淡的所在，它簡直就像探照燈一樣的明亮，如果有人從它的燈影下走過，就會顯得非常惹人注目。

  而這正是小北京所擔心的。

  所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對肖平說，自己很高興肖平願意放學後還專門繞路送自己回家，但是最好就送到城東路口就行了，再往東自己可以走，免得被學院裏的熟人碰到，反正也已經很近了。

  “行，沒問題。”肖平答應的很爽快。

  協議就此達成，但顯然兩個人都不是君子，因為開始的一段時間的確是這麽做的，可沒過多久，當初的這個協議他們就都拋到了九霄雲外，肖平總是把小北京送過路口，一直到那片路燈燈影的西側邊際才停下來。不過幸運的是，他們的這點小鬼祟直到初中畢業也沒有被軍校裏的熟人碰到過。

  那兩年，肖平最喜歡的是冬天，特別是下雪的日子。

  那時候，大家都還沒聽過什麽是溫室效應，鄭州的冬天很冷，經常會下很大的雪。地上的積雪厚達近半尺，屋簷下的冰淩往往有半米長，蓮藕般粗細。路麵上的積雪很快就會結成厚厚的冰，而且幾天都化不了。

  每次遇到這種情況，家長們為了減少孩子路上來回奔波所帶來的額外危險，通常都會讓孩子中午放學就不要回家了，在學校旁邊的飯店賣點午飯吃得了。

  於是，肖平和小北京就憑空多出來了兩個多小時相處的時間。

  通常，他們一幫死黨都會結伴在學校旁邊找一家燴麵館，女生來個二兩小碗，男生來個四兩大腕。冬天吃燴麵，既扛餓，又暖和。不過小薛是個例外，除了一個四兩大腕之外，他還要再來兩個芝麻蓋燒餅才能吃得飽。很難想象，一個初中生怎麽這麽能吃？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的說，高度懷疑自己的胃裏有一個洞，吃進去的東西不知道漏到什麽地方去了。

  午飯後的時間是豐富多彩的。雖然差不多所有的家長在孩子早上出門時都會叮囑一番：吃完午飯在班裏休息一會兒，哪怕在課桌上趴一會下午上課也會精神點。可是，估計連他們自己也明白，這些話基本上都是多此一舉，說不說沒什麽區別。將在外，軍令尚且有所不受，一群沾上點毛恨不得就能變成竄天猴的毛孩子，脫離了家長的掌控會聽話才怪。

  毫無疑問，打雪仗、堆雪人，這些都是常規操作。幾十個孩子分成幾幫，手裏拿著團成饅頭般大小的雪球，叫喊著，追逐著。很奇怪的一點是，在這種時候，你特別喜歡或者特別不喜歡的人都最有可能成為你的攻擊目標。一旦把對方逮住，可就不是扔幾個雪球能解決的，往往會把他按在地上，直接往脖子裏大把大把的灌雪。

  這種野蠻的遊戲女孩子們通常是不參與的。她們深知，由於自己這個種群臂力有限，無論是從投擲時的射程、準頭，還是逃跑時速度、耐力，都遠遠不是男生的對手，所以，她們通常的選擇都是堆雪人。

  隻不過，她們的雪人很難堆出個什麽樣子，完工更是不可能的。這倒不是因為她們的創意有限，而是因為隻要你站在這片皚皚白雪之上，最後就隻能選擇與民同慶，與男生同流合汙。

  事情的經過往往都是這樣的：這些女孩子們剛剛在雪地裏滾出一個大元宵一樣的球狀體，準備當做雪人的頭，就會被不知從何而來的雪球頻頻擊中，而且，雪球的個頭越來越大，出現的頻率也越來越快，最後逼的她們隻能匆匆退出雪場。

  這道理就好像隻要你不走出賭場繼續賭下去就一定會輸錢，隻要你不清倉離場繼續在股市炒下去就一定會被套一樣。

  所以，在吃過一次虧之後，小北京她們就再也不敢踏入這片看似風姿綽約、實則殺機四伏的雪地半步，而是高高的站在教學樓的走廊上，為下麵這幫瘋子一樣的男生們搖旗呐喊，如同NBA的拉拉隊。

  當然，她主要還是給肖平加油助威。

  可是讓肖平倍感鬱悶的是，小北京的注視不僅讓他感覺戰力倍增，也讓其他的男孩子們同樣如同打了雞血一樣，而且他明顯感到，除了他那幫死黨之外，其他人對他的敵意都好像成倍增加，經常對他形成圍剿之勢，反而讓他在小北京的眼皮子底下經常被群毆的狼狽不堪，甚至抱頭鼠竄。

  他想，或許此時此刻他就是那個最討人厭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