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口的時候，薛睿常常會想起家鄉的美食，最惦記的是淮南牛肉湯。

  坐在那家回民飯店裏，品嚐了牛肉湯，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隻是，這牛肉湯不如薛睿期待中的那麽好喝。到是店裏的燒餅讓他吃得津津有味。

  這燒餅，巴掌大小，圓圓的，掰開來看裏麵的色澤，竟是標準的檸檬黃。想來做這燒餅是放了堿麵的，但應該不會是放多了堿，而就是人家的製作特色，因為吃起來尤其香酥。

  咀嚼了燒餅的時候，薛睿就想再回海口的時候，也給齊瑾帶上兩個燒餅回去。好讓她在和唐老板品嚐家鄉燒餅的時候，順便向廣東人普及一下美食與色彩的關係，炫耀一下這耀眼的檸檬黃。

  早上出門的時候，薛睿就遇見正要去買菜的齊瑾媽媽，隻說要薛睿有空去他們家坐坐，薛睿也答應了。這個時候又想起這事，就不知去了他們家，該說些什麽？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

  再一想，齊瑾的孩子都生下來這麽久了，她父母應該早就知道。而像關雎那種生下孩子，對家人一瞞一年的奇葩，畢竟鳳毛麟角。

  對於有著五朵金花的家庭來說，嫁一個是一個，即便不是嫁人，有人要、有了歸宿，父母也少了一份操心。薛睿想到這裏，不明白自己在這個問題上怎麽這麽“老古董”？

  這是個全新的時代，山盟海誓成了“山盟水誓”，領證的婚姻也未必靠譜，而最令人感動的愛情承諾，據說已經由“我愛你”變成了“我養你”。

  這麽胡思亂想著，王喬的模樣不知不覺間又出現在薛睿的眼前。她隻比齊瑾大兩歲，薛睿當然是要娶她的，但除了所謂的愛情，他還能給她什麽呢？幾個月前還雄心勃勃要在市場大賺一筆，沒想到接二連三遭遇挫敗，感到萬分沮喪，甚至要開始懷疑人生了。

  齊瑾沒有被明媒正娶，沒有得到名正言順的婚姻，但唐老板給了她除名分之外的一切。

  該怎麽讓自己對王喬的愛，匹配上對得起這份愛的條件？這個問題讓薛睿更覺得自己對去齊瑾家一事上的憂慮和矯情，感到羞愧和沮喪。

  現實和理想，哪一個更重要？算了，不去想它。

  在海口朝思暮想的牛肉湯，這個時候也沒有心情喝下去了。薛睿索性起身，離開了飯館。

  淮南的冬天還是比較寒冷的。當然，比起薛睿小時候的冬天，還是好多了。薛睿記憶裏小時候的冬天，水塘裏都結著厚厚的冰，大人小孩都會去水塘上滑冰。現在冬天的水塘，仿佛再也不會結冰了。

  老家的親戚來淮南過年，是薛睿今年回家過年的主要理由。

  昨天回到家，已經見到了三叔和堂弟。薛睿的父親那一輩人，通過上學由農村進入城市工作，是要拿出工資寄回老家的，那時的農村相當貧窮。一家人辛苦了培養一個孩子，但能出人頭地，接下來就要依賴這個有出息的孩子。

  那時候每家每戶都一樣，都要每個月給老家寄錢回去。薛睿老爸還有三個弟弟，都在農村。薛睿爺爺去世得又早，所以那時候薛睿父親的工資，基本都拿去接濟老家的人，一家人就靠薛睿老媽那點工資度日。

  薛睿還清晰地記得，每逢老媽發工資的時候，薛睿就要拿了一些錢，先去糧站把米和油買回來，先保證一個月的糧食不出問題，剩下的問題都不是大問題。

  老家的人，那些年經常會來到淮南，要麽是要錢要麽是找薛睿爸爸幫忙辦事。每次過來都像是大掃蕩，稍微舊一些的衣物統統拿走。

  薛睿聽說這些年他們的日子好過多了。據說都在合肥買了房子，也都買了車。

  三叔帶著他的孩子一起跑運輸，不僅賺了不少錢，而且運氣極高。前些年他們在合肥郊區買了一家私人的大院子，又在院子裏加蓋了一些房子。去年趕上拆遷，他們這套院子的拆遷，不僅能分到五套房子，還有不少資金的補貼。一下子就財大氣粗起來。

  兩年前，薛睿回到老家的時候，被三叔帶著他去各處轉轉，到哪都吹噓他這個侄子，放棄省直機關的工作，下海去了海南，如何如何地出息。誇得薛睿直不好意思。

  昨天堂弟一見到薛睿，就悄悄拉了他走到一邊，隻說不想在家吃，要出去找個館子和堂哥喝上一頓。

  這類情形之前從未有過，到是讓薛睿楞了一下。想自己是不是穿得寒酸了，讓堂弟誤會了，以為他的窘迫，想帶了他去好好吃一頓？

  又一想，還是覺得自己想多了，堂弟執意要請他喝一頓，更多是因為他們現在趁錢了，當然要騷包一下。

  薛睿當年辭去省直機關的工作，下海去到海南，就是奔著外盤期貨去的。

  那時，薛睿的一位師哥在海南做外盤期貨發達了，過年回家的時候和薛睿大談做期貨暴富的故事，把薛睿說得心裏癢癢的。薛睿那時剛分配到省直機關裏上班，每天裏無所事事，一大早打一瓶開水泡茶喝上一整天，除了喝茶就是讀報。這種一眼就可以看到未來的生活顯然滿足不了薛睿對未來的憧憬，於是年後他就停薪留職去了海南，做起了外盤期貨。

  那時候隻迷戀於這種保證金交易模式的杠杆效應，以為隻有這樣才是可以牟取暴利的合理途徑。

  豈料這麽多年下來，才發現成也杠杆敗也杠杆。身邊的期貨人，包括自己，階段性贏取一些暴利的時候是有的，一波大行情下來，總有一些人突然發了。但通常都是來得快去的也快。保住利潤並能持續增長財富的，鳳毛麟角。

  而這些年，好像除了期貨，無論做什麽行業，都冒出不少暴發戶來。海南的那個搞裝修的老板，從前苦歪歪的，自從海南房產又火了起來，才一年左右的時間，就牛逼哄哄地說這輩子夠花了。

  薛睿的這些老家親戚，也都在合肥市裏買了不錯的房子，搖身一變做了城裏人，說話也底氣不足。

  人生需要得意，得意的人說話都透著精彩和自信。

  這麽些年下來，尤其是這兩年，突然間好像所有人都發達了，偏偏是期貨人，還是該怎麽掙紮怎麽掙紮。

  你大爺的。怎麽會是這樣？

  這杠杆，不僅沒有成為挖掘寶藏的利器，反而成為挖坑耐人的工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