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作者:小洱濱      更新:2021-01-03 18:21      字數:2163
  推開串店的門。

  他果然就坐在那裏,還是一樣的位置,靠近吧台,在這裏可以正正好好看見吧台上麵的懸掛電視,電視跟以往來的時候,放映這好幾年前的老電視劇。

  “你來啦。”他幹巴巴地笑了一下,嘴角抽動的弧度讓我以為是他的舊傷複發了,可最後我確認那就是笑,隻不過不那麽好看罷了。

  他麵前的托盤裏還有兩串沒吃的烤脆骨,旁邊的兩個酒瓶空空如也,簽子就被這兩個酒瓶壓在下麵。

  “再來兩瓶酒,一瓶礦泉水,還有菜單。”我一屁股坐在他對麵,拿過一串脆骨放到嘴裏,冰涼。

  “外麵冷吧,這裏暖氣也不熱啊。”他撓了撓自己的地中海,把身上那件破棉襖又用力裹了裹,但從他的哆嗦程度可以看出,這並沒起到太大的作用。

  “冰城就是這樣,我的老家四季如春,可比這裏強一百倍。”

  他這是老生常談,一年四季不管多大的風,多冷的天都阻止不了他的地域歧視,為這個他沒少挨揍,可他始終改不了自己的性子和自己的這張臭嘴。

  “那你還在這裏生活了這麽多年,不回家?”

  “我是回不去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這話也是老生常談,剛開始我還挺好奇,為了從他嘴裏撬出點請他喝了四五次酒,可他裏裏外外就會重複這幾句話,半真半假,像極了玄幻小說。

  “我的家鄉啊,一年中倒有七個多月全是霧,一拉開窗簾昏蒙蒙一片,就算是白天人人都得帶上一根手電筒。”

  酒來了,我趕忙給他倒了一杯,啤酒在杯裏泛起泡沫。

  “那是個大城市,被一條河分成了兩半,中間用大橋鏈接起來,富人在那頭,聽說每條街上都安裝了好幾杆路燈,白天晚上都不受霧的影響。”

  他平日裏就喜歡說話,尤其喜歡講他那沒頭沒尾的故事,不知真假的故鄉。

  他把酒一飲而盡,之後發出了一個悠長的酒嗝,隨手又把杯子倒滿了,之後就開始陷入了沉默。

  他這是回想起故鄉了,我曾經從串店老板口中聽過一次,他隻要喝下幾杯酒,話慢慢的反而越變越少,那時候就是他回憶故鄉的時候。

  他的故鄉是什麽樣的,我找遍了地圖和網絡都沒有找到那座一大半時間都在霧裏的城市,唯一與他所說的相似的,也就隻有霧都——倫敦。

  可麵前這個胡子拉碴的男人,操著一口正經的普通話,估計這輩子都沒有去過倫敦吧。

  “我為什麽要出來呢?”

  他就那麽低著頭,愣頭愣腦地說了這麽一句,全讓感覺不到任何的情緒在裏麵,但緊接著兩滴淚珠徑直掉落在碟子裏。

  “我為什麽要離開哪裏呢?”

  他依然在哭著,嘴裏自始至終都在反複念叨著一句話。

  我很吃驚,萬沒想到他對於早就已經離開的故鄉竟然這麽執著,心裏還有著這麽執著的懷戀。

  那天晚上他喝了一瓶又一瓶,最後不得已我隻有把他奮力的塞進了出租車的後座,那時候的他早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我再沒有辦法問出什麽東西了。

  唯一值得高興的,他沒有吐在車上,幫我省去了一些麻煩。

  他的家就在冰城城區的中間,過道就是整個冰城最大的商場,這裏屬於市中心,所謂的CBD商圈,這裏的房子不可能便宜,價格雖不清楚,但絕非我這樣窮作家能住的起的。

  他的家就住在這裏,可並不是那些高層建築,而是在小區中間被圍著的一個小倉買,可能是以前拆遷時的釘子戶,裏麵沒水沒電沒有煤氣,但這些都被他一一解決了

  再看了看搭在我肩膀上破舊棉襖上的補丁,確實跟他生活的地方很合拍。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是在那家串店,我是那裏的常客了,從上高中的時候我就跟幾個狐朋狗友在那裏度過晚上的時光,雖然轉眼已經十多年了,可我們還是如此念舊。

  那時候他因為跟幾個小混混發生了口角,幾句話的功夫就演變成了互毆,說互毆是有失偏頗,其實是那幾個小混混在毆打他,最後直接把他直接拽出了小店,按倒在了雪地裏。

  我跟兩個好友正巧遇上了這一幕,對於這幾個總是在附近徘徊的小混混我們自然十分熟悉,也與他們發生過幾次口角衝突,現在看見他們竟然這麽沒有武俠精神,竟然圍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這直接激發出了我們的俠義精神,一起衝了過去。

  我從地上把他拉起來,他把嘴裏的汙血吐在地上,扭曲著臉,罵道:“冰城人可真不講究,以多欺少。”

  這是我從他那裏聽到的第一句話,是那麽的令人討厭。

  “你沒事吧。”

  “哦,謝謝哥幾個啊。”他看見我們,露出一個笑容,那模樣比哭還要難看。

  打開發電機,屋子裏的燈隨著發電機啟動的聲音亮了起來。

  這是一間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子,就直接粗暴地被水泥和混凝土一分為二,一半是床和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床頭櫃,另一邊則是貨架,頂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小食品和生活用品。

  他這裏我不是第一次來了,可每次來都讓我感覺到寒酸,這讓我回憶起小時候的雜貨鋪,也是這麽狹小閉塞,一進到屋子裏就能感覺到那種沉悶的氣息,讓人窒息。

  我想象不了如果我就住在這裏的話會怎麽樣,我可能會直接因為憋悶而死吧。

  我把他放到床上,室內確實沒有什麽裝飾,隻有床頭櫃上麵放著一個透明的天鵝掛飾。

  我拿起來看了看,掂量了一下,並不是玻璃的,當然也不可能是水晶的,而是塑料通過特殊的製作方式做成的透明掛件罷了,就連上麵這條繩子都是後換的,可能是經常被盤搓的關係,有些油膩膩的。

  看他已經鼾聲大作了,看來我也沒有留在這裏的必要了,這裏沉悶的空氣還是緊緊地抓著我的肺,讓我很不舒服。

  我帶上帽子,逃也似的離開了倉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