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似乎有人在看自己，楊牧之倏然睜開雙眼，果然，萬花穀主就站在自己麵前，一臉喜色的打量著他。

  那個眼神，就如一位正人君子，忽然看到了一位讓他再也抑製不住衝動的美人。

  楊牧之臉色微變。

  孫聞寂嘿嘿笑道：“綠萼的眼力，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錯！”

  楊牧之皺眉道：“綠萼？就是那個擄我來的女子吧？”

  孫聞寂也不理會他的提問，自顧自說：“想不到你小子的體質，竟然這麽適合我的煉丹新理論，簡直就是量身打造一般。”

  “十七味藥材充分凝聚，沒有一絲一毫的流失，人身小天地的環境也非常適宜，體內還有火、木靈氣，氣府充盈，氣脈粗壯，經脈順暢，五雷正火恰巧可以通行無阻……實在不能再適合了！嘿嘿！”

  孫聞寂像是在欣賞著一副傑作，滿臉欣喜、自豪。

  苦心鑽研了幾十年，提出“以人為鼎，內丹煉丹”這個煉丹界的新理論，又剛好找到這麽合適的人體丹鼎，而且每個步驟都非常順利的在進行。

  隻要這最後一味藥材再凝聚進去，就可以開始煉丹了。

  孫聞寂信心滿滿，做起事情來不複之前那種暮氣沉沉的狀態，他從一排架幾上挑選出幾個瓶罐，倒出適量的各種藥材，一一準備好。

  他又走到石室一角的那個大水缸前，蹲下身來，將手伸進水缸裏。

  楊牧之曾經去看過那個水缸，裏麵養著一條奇怪的大魚，一條狗身子那麽大的魚。

  孫聞寂站起身，雙手捧著一隻奇怪的生物，魚身人麵！

  楊牧之心裏打了個冷顫，人魚他見過不少，還抱過摸過，也親吻過。

  可這種魚身人麵的怪魚，他還是第一次見。

  前段時間，他好奇石室角落那個大水缸是做什麽用的，就過去看了一眼。

  水缸裏，嘩啦一聲，一張陰森人臉露了出來，對著楊牧之怪笑，還露出兩排鋒利的尖牙。

  那是一條全身裹覆雪白鱗片的大魚，卻生長著一個人臉。

  關鍵是，那張臉，樣貌實在太過詭異陰恐，那個陰晦的笑容，讓人毛骨悚然，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愁人麵，該起來活動活動了！”

  孫聞寂捧著人麵魚，走到一處石柱旁，哢噠哢噠轉動著一個機關。

  “這條魚叫愁人麵？不陰笑的時候，那張臉的確是一副哀愁模樣。”楊牧之盯著孫聞寂，心裏則在擔憂那條魚的“活動活動”到底是什麽？

  隆隆聲響起，楊牧之身後那麵牆上，緩緩露出一個狗洞。

  狗洞那邊傳來水流的聲音，還有鐵鏈嘩啦啦被人晃動的聲音，莫非，那邊是間水牢，關押著一個人，並用鐵鏈鎖住？

  孫聞寂走過來，將手上的愁人麵放在洞口，那條人麵魚吱呀叫了一聲，歡快鑽進水裏。

  孫聞寂笑著走到石柱旁，再次扳動一個機關，隔壁的鐵鏈嘩啦嘩啦響個不停，好像是好幾條鐵鏈被機關牽連著，正在緩緩拉緊的聲音。

  其中，還有一個男人的笑罵聲音：“哈哈，孫老狗，又來找你爺爺晦氣啦，你個老王八！關了老子二十年了，哈哈，哎呀……！”

  罵聲嘎然而止，接著就是男人痛苦的聲音：“唉呀！嗯……嗯！哎——呦！”

  似乎是被某種可怕的東西咬在身上，發出那種斷斷續續的痛苦呻吟，聲音中還夾雜著一絲恐懼。

  楊牧之暗暗心驚，莫非是那條人麵魚在噬咬隔壁那個被鐵鏈鎖住的男人？

  “哎，呦，孫老王八，你躲在地下十多年了，哎呦……你不去看看你那漂亮媳婦，哎呦……她給你弄出多少野種……哎呦，你快去看看吧，老王八……！”

  孫聞寂默不作聲，雙手負後，隻管冷笑。

  隔壁的罵聲持續了一段時間，總算是停住了，想必是沒有氣力了。不一會痛苦的呻吟聲也止住了。

  孫聞寂蹲在狗洞邊，拍了拍手掌。

  那隻叫愁人麵的魚遊回狗洞旁，被孫聞寂乖乖撈在手裏，他一手抱著魚，一手合起機關，那堵石壁再次合攏，狗洞消失不見。

  那條魚的肚子似乎撐大了不少，看來果然是它在噬咬隔壁那個男人，應該是在吸食他的精血吧？

  看這架勢，這種事情想必時常發生，按隔壁那個男人所說，他已被關了二十年，為的就是養著他給人麵魚吸血用？

  這一刻，楊牧之的心開始下沉，自己的命運，必定也會如同隔壁那男人吧？

  這種對丹道過於偏執和炙熱的瘋子，什麽事情做不出來？

  “以活人身體來培植靈藥，世間很早就有了，藥材不斷吸收人身小天地裏的精華，能顯著提高藥材的效力，還可以培育出一些很難成活的珍稀藥材。”

  “不過這些都不足為奇，我孫聞寂的手段要比這些高明何止十倍？哈哈！”

  孫聞寂用一個玉瓶抵住人麵魚的牙齒，似乎是從它的尖牙中收集血液。

  楊牧之作為一個煉丹師，對人體培植靈藥這種事情自然有所耳聞，隻是想不到如今竟然親眼見到，他內心還是有不小的震動的。

  看來，隔壁那個男人，就是那些擅用人體培育藥材的瘋狂煉丹師們，口中所謂的“藥人”了。

  隻是不知道，這個萬花穀主高明十倍的手段又是什麽？

  孫聞寂顯然心情不錯，也許是出於在楊牧之這個丹道不俗的煉丹師麵前炫耀，他竟然不問自答起來。

  “世人以人體培育靈藥，卻不知道改善活體氣血，而我孫聞寂又為煉丹界開創了一個先河，那就是交換人體氣血互培植大法。”

  “先給愁人麵調理出指定的特殊氣血，再不斷與活人交換，直到人體內的氣血五行達到適宜培植靈藥的標準，這將要耗費十數年的光陰，這樣做盡管費時費力，但回報卻異常豐厚！”

  “通過這種方法培育出來的靈藥，不需要再分解精華，它本身就是精華，對一顆高階丹藥來說，無論是融合度還是成丹性，都有大大的助力！”

  滿滿收集了一瓶的血，孫聞寂將人麵魚放回水缸，瘋笑看著楊牧之。

  “我這種方法培育出來的靈藥之血，還有一個奇妙之處，那就是特別適合我的人體煉丹大法！嘿嘿！”

  楊牧之閉上雙眼，瘋狂的事情在一瞬間承受過多，也就麻木了。

  先是喝各種藥材精華，原來是要拿自己做煉丹爐，然後又是喝人血？還是魚血？還是人、魚、藥，三種混合之血？

  接下來就是什麽本源靈火煆燒丹田了吧？

  楊牧之在心裏歎息一聲：“唉！就算自己這個煉丹爐不被這個瘋子煉報廢，估計也要被他關押在這裏一輩子了……”

  按照楊牧之的推演，自己被移到這個石室裏應該又有一個月了，自從到了這裏，煉化相思圈的進度就變慢了，體內還有那麽多殘留劍氣沒有剝離，那本就不算充沛的靈力，也十不存一。

  如果再被這個瘋子的五雷正火煆燒幾次，經脈會不會被燒毀？從此就變成廢人？

  還有那麽多的事情沒有去做，還有那麽多的人在等著我，豈能殞命於此？

  “唉！如何才能逃脫出這石牢？”

  楊牧之再次暗歎一聲，如今之際，除了盡快大煉相思圈，再剔除那縷神魂印記，也別無他法了。

  修煉者的本命物，大多都分為小、中、大三煉，小煉之後，就可以將寶物收納進竅穴，時常需要溫養。

  而要想發揮一件本命物的全部威能，隻有在大煉之後才行，也隻有大煉後的本命物，那才真正的叫作本命法寶。

  劍修的本命飛劍，略有偏差，但大同小異。

  孫聞寂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那幾味藥材，丟進丹鼎裏。

  石室中央的那座古樸丹鼎，鼎腹下始終燃燒著一朵細若燈芯的火花，白色紫色相互輪換。

  這也是楊牧之沒有弄明白的地方。

  如果說那一朵小火苗是從孫聞寂的五雷正火中分出來的一縷，那麽它是如何在外界生存那麽久的呢？

  從楊牧之進來這間石室，那朵白紫小火就一直沒有熄滅過。

  楊牧之搖搖頭，心中苦笑一聲：“如果從我的大日金焰中分出一縷靈火，必定支撐不了這麽久。”

  孫聞寂右手輕輕在鼎腹下一揮，那朵小火花“砰”的一聲瞬間旺盛燃燒，白紫光芒大盛，劈啪雷電之聲不絕於耳。

  楊牧之不敢祭出神識去察看鼎腹下的那朵五雷正火，更不敢祭出一縷大日金焰依附其上。

  他瞥了一眼那個介於瘋子與天才之間的萬花穀主，心中五味雜陳。

  孫聞寂那嫻熟從容的煉丹手法，高明超前的煉丹理論，以及敢想敢做的瘋狂行為，若真的給他百十年時間，說不得真的能被他開創出一條新的煉丹之道來！

  楊牧之看著他稀疏的頭頂，兩鬢隱約的華發，感慨良多。

  “丹心未泯創新願，白發猶殘求是輝！孫穀主，浩然丹道，有你這般人物，定不會寂寞！”

  孫聞寂微微一怔，他緩緩轉頭看向楊牧之，眼神中出現前所未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