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白珠和奶奶在電話裏叨嘮了好一陣兒。

  偷聽的葉珺眼神放空，想著很多事。

  主要是想到了四月份，那幾個對口升學進來的學生。

  因升學的特殊性，對口生的有一項內容是寫一份自我介紹，比如簡單介紹一下自己的家庭、求學經曆，以及是否正規的學過戲，學過多久，有沒有表演經曆等，再貼一張藍底免冠照。

  當去各個地方招生的老師帶著各地合格學生的自我介紹回來登記，他對未來要麵對的學生並無多大的興趣。

  是李昊等幾個性格很開朗，喜歡和女生聊天的年輕男老師拿著一份資料在辦公室嚷嚷著“我們豫劇班的這個新生真漂亮”。

  有女老師酸酸的說：“也就那樣吧，而且這名字取的好搞笑啊，肖白珠，小白豬……”

  “別拿名字說事兒，要想玩諧音梗，咱們任何人的名字都能被嘲笑！”有男老師懟了幾句，“而且就是小白豬怎麽了，豬小時候不挺可愛嘛！”

  李昊“就是就是”的附和著，然後拿著肖白珠的資料蹦躂到了他跟前，“老葉，你看看，我們班這姑娘是不是賊漂亮，咱專業係花兒的免冠照可不如她！”

  他不知道為什麽，辦公室和他年紀差不多的男老師，看到什麽漂亮姑娘總喜歡問問他好不好看，可能是……認可他的審美？

  但那次他看到時，他也是愣住了的。

  但不是被驚豔。

  首先現在網絡發達、化妝術、P圖術也越來越牛，即便是免冠照，也能P。

  所謂照片美女千千萬，現實一個也見不上。

  而讓他愣怔的是，這個姑娘是怎麽做到臉看起來肉肉的，又那麽小小的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卻又吊梢著媚媚的。

  是真的好看。

  然後他看過，朝著李昊敷衍了個“嗯，好看”，就繼續忙自己的了。

  李昊保證所有男老師都覺得肖白珠好看後，才又道：“真是自古美女多磨難啊，這姑娘身世有點特殊，隻是看她寫的介紹，都有點小心疼呢！”

  女老師們好奇了：“什麽身世啊？”

  李昊把肖白珠寫的念了一遍。

  實在的姑娘，把自己幾歲被親生父母送給奶奶，本該撫養她的養父母是如何離世，爺爺奶奶是做什麽的，全部細細寫了下來，再突出自己唱豫劇的經驗。

  眾老師聽完，有人笑了：“先不說這姑娘身世怎樣，一份隨便填填的自我介紹寫的這麽認真，一定是個老實人！”

  那時，他跟著笑了。

  這個觀點他認同。

  然後又有人哲學起來：“抱養倒沒什麽，那年代多了，主要是自己知道自己是抱養，抱養的原因還不是因為愛，而是為了繼承香火，這是不是最慘的地方？”

  但他葉珺也沒什麽反應。

  他不是沒同情心，是人多了，苦難也會多，哪能同情過來呢。

  而肖白珠，也就是李昊那些人被迫他看了一眼，再無其他波瀾。

  後來這些對口生終於要來上課了。

  那幾天他比較閑，就被校方安排接待一下。

  然後在那個春風吹勁的午後，他坐在接待處聊賴的玩手機，突然迎麵走來一個極為樸素的姑娘。

  她那張白皙卻被春風“欺負”過的臉蛋有一點糙，但恰恰就是那被風吹紅的臉頰，讓他的心沒緣由的咯噔一聲。

  她的頭發好長，比免冠照上看起來長多了，到了尾巴骨。

  她編了一條很長的辮子，但依舊有碎發跑出來，在風的吹佛下，迷亂了她的大眼睛，剮蹭著她飽滿的額頭……

  她玉白細長的手，死死的抓著一個鼓囊囊的化肥袋子，拖著她來上學的行頭。

  他饒是自從任教後，也接觸過很多來自鄉村的學生，但從未有一個，能原生態的如此撥人心弦。

  仿佛是，山重水複後，撥開眼前一片薄霧，看到桃花在豔陽下飛漫天。

  那個春天的午後，那個姑娘美的像是一場夢。

  她走進來，還呆站在他麵前，一雙又大又媚毫無任何修飾的雙眸，像無意闖入人世的兔子，迷茫又幹淨。

  那雙眸子就像宇宙中美麗又神秘的旋渦，把他的目光霸道的吸引著，他竟然那麽被動的，與她四目相對。

  他的心咯噔咯噔的越來越快，他就是前年得伶界最高藝術獎項“梅花獎”時，都沒那麽的心律失常。

  那天，他不講話，她也沒講話，就那樣靜靜對望的時間一秒一秒的數著，他慌亂的心很明顯的往激動、亢奮轉化著。

  而但凡有愛這項能力，就能在那一瞬間無師自通的辨別出那種初次的情緒為何物。

  他可以很坦然的承認……

  他就在那短短的，少女入眼簾的一刻，對她一見鍾情了。

  直到又有學生們進來，把他從少女的“旋渦”中剝出，他的理智回歸。

  然後開始自己的工作，問她：“你是不是肖白珠？”

  冷靜了，他再客觀的看她，她真人比那張本就驚豔的免冠照還好看。

  少女聞聲還未開口，旁邊進來的那些幫忙接待新生的學生們，想到了她名字的諧音，還不尊重她的笑出聲來。

  刹那，他便看到少女璀璨的眼睛黯淡了幾分。

  他也不知道那天為什麽要逃，許是才察覺到內心對這個陌生姑娘的傾心，就看到身邊人刺中了她，他躲開，不想讓與那些人混為一談，也怕自己做出什麽，不像他的事。

  最後她正式入校了。

  晚上老師們聚餐慶祝專業裏又多了新學生，他喝了點酒，想起她那張臉，莫名有點鬱悶。

  鬱悶她為什麽不是京劇班的。

  但後來係主任又說，專業條件有限，把各個班的理論課還有一些功課都調給他來上時，他意識到肖白珠也會是他所教授的學生之一……

  他從未那麽期待過每天去學校上課。

  第一天的課，是李昊去給肖白珠上的。

  下學到了辦公室，李昊對肖白珠讚口不絕，說盡了她的優點。

  比如，人美聲音甜，眼睛大表情很靈活，是個頂呱呱的小花旦，就是人太不自信了，顧慮很多，怕自己發光。

  還在辦公室很認真的探討，被隔代抱養還知道身世的孩子，會不會因為在感情上缺失安全感，比如有沒有那種，自己沒有真正的家人這種孤獨感？

  李昊的問題，他想了一天，但他這種家庭幸福的人，實在共情不到，於是他就期待著上有她在的課，親自了解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