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已經清楚了。”楊晨打算她的話，按了下茶盞，“此事說到底是你吃了虧，這樣吧，你有什麽要求，提出來，隻要我能辦到，都會滿足你的。”

  王小姐一臉愕然的看著楊晨。

  “什麽要求都可以？”

  王小姐輕咬下唇，實際上她被氣狠了，根本沒想過到底自己要什麽樣的處理結果，或許是把小陽痛罵一頓，又或許是楊晨親自處罰她。

  但是現在小陽不在，楊家就直接讓她提條件，她反而不知所措起來。

  畢竟是個小姑娘，一開始氣狠了便勇氣十足，現在洗了個換身衣裳，就冷靜下來了。

  又對上楊晨這樣位高權重的貴人，氣場壓製明顯，連野心都變得謹小慎微起來。

  “如何，沒有想到要什麽要求嗎？”

  “我……我能回去想嗎？”話才剛說完，她就想咬了自己的舌頭。

  這哪像是來找理的，分明是個來占便宜的！

  楊晨失笑，點點頭：“可以，我先派人送你回去，順便送些禮向肅南伯配個不是。”

  王小姐這才落落大方的走了，出了楊家大門的時候，深呼一口氣，居然發現自己剛才在楊晨麵前連喘息的聲音都是小心翼翼的。

  這種感覺便是在自己父親跟前都從未有過。

  坊間傳聞楊晨乃是當今世上最偉大的人，他的偉大滲透到方方麵麵，無數學子以他為楷模，立誌要為大唐為天下百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也有人說他是個極其跋扈囂張的人，便是對上權貴也絲毫沒有退卻之心，而對自己人，又是極其寬厚溫和的。

  王小姐站在門口想了半晌，隻覺得那人年紀輕輕，雖然看似雲淡風輕，但實際上卻自有一股乾坤在手，天下大事似乎都不是什麽難題。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男子，會有一個小陽那樣的閨女。

  這分明就是兩類人嘛。

  ……

  小陽惹的事情還不算什麽大事，隻不過就是小姑娘家家鬧騰罷了，楊晨也沒怎麽放在心上，就等著肅南伯家中派人過來，給些好處也就差不離了，總不會鬧得太難看。

  但是楊晨沒想到，不過過了三天，那個王小姐竟然死了。

  “聽說是半夜吊死在房間裏的，進去伺候的丫鬟端著水，一開始沒注意，後來一回頭才看見人直挺挺的掛著，據說小廝放下人的時候，都已經僵了，想來是死了好些時辰了。”

  劉謙說著自己打聽來的消息，心裏也有些惋惜淒涼，但是這消息對楊家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消息。

  那天王小姐從楊家出去，滿大街的人都看到的，肅南伯家的人自然也打聽得到。

  不過三天，王小姐就吊死在家中，甚至連一點征兆都沒有，這不難讓人聯想到楊家身上。

  果然下午的時候，肅南伯夫人便帶著一幫下人小廝氣勢洶洶殺過來，但到底是高門顯貴家的女子，雖然是來找麻煩的，但是也努力克製自己的儀態，不至於讓人落了話柄去。

  楊晨坐下，麵上也不敢笑。

  好歹人家剛死了女兒，還懷疑跟自家有關係，要是笑得太開心，很有可能會把對方刺激到，到時候要是怒火攻心氣死在楊家，那才是真的禍不單行。

  “王夫人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王夫人正在氣頭上，對楊晨自然沒太多敬重和忌憚。

  她隻知道自己的女兒死了，而且還是在從楊家回去之後，莫名其妙的死的。

  她作為一個母親，若是對此都能無動於衷，放眼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來，所以王夫人一雙眼睛猩紅，布滿血絲，看楊晨的時候，甚至帶著些許仇人相見的恨意。

  楊晨自詡閱曆豐富，什麽樣的場麵沒見過，可陡然間對麵的婦人如此隱忍痛恨的眼神，還是讓他不自覺的心中一驚。

  失了崽子的母老虎，可沒什麽幹不出來的。

  楊晨下意識往邊上挪了半個屁股，劉謙和他心有靈犀，便往邊上邁了一步，打算對麵的王夫人如果當場暴走，就先把楊晨架走再說。

  可不能見血啊。

  王夫人緊緊攥著掌心，長長的指甲掐入肉裏，似乎在極力隱忍自己的怒火，好半晌，才啞著聲音，從牙縫裏擠出話來：“楊公爺，我家小女三日前曾來楊家，後來便毫無征兆上吊自殺，你可知道其中緣由？”

  見她問的還算客氣，楊晨微微鬆了一口氣。

  “此事我也覺得甚是驚詫，剛一聽聞時還訓斥了下人，畢竟當時王小姐登門，我也是見過是，是個溫文爾雅，知書達理的好姑娘，如此才情，放眼天下也難尋，但卻萬萬沒想到，她竟然還想不開尋死，說句不恰當的話，王小姐一介女流，竟然有如此勇氣，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死這個字說的容易，可若不是瞬間死絕，無論溺死吊死，都是極其難受的。

  光是想想，恐怕都會嚇退不少想尋死的人。

  更何況那還是一個從小到大沒受過委屈的姑娘，連小陽把她推進泥巴田裏都能氣得頭暈腦脹，獨自一人上門來討說話，這樣一個嬌生慣養又會記仇的姑娘，怎麽可能會想不開去尋死？

  會尋死的，多是那些如何打罵都不會有所回應的人，這些人才是真正對生活失去希望的人，自然也不會在意這些小事。

  王夫人沒想到楊晨會這麽誇讚，當即忍不住淚如泉湧，一旁的女侍連連遞上帕子輕鬆安慰，好一會王夫人才逐漸穩住情緒，一雙眼睛紅彤彤的。

  “我從來沒想到我的女兒會尋死！若不是親眼見到屍體，我也不敢相信！楊公爺，我隻求你一句實話，當日小女來府上，到底發生了何事？”

  楊晨正色道：“夫人，我楊晨的人品再如何差，也不會對一個小姑娘如何，所以我也沒必要說謊話誆騙與你，當日王小姐因為身上被我家閨女弄髒，生氣惱怒故而來尋我要個說法，不過是小姑娘家之間的摩擦，我自然不會偏私，所以罵了我女兒一通，還答應王小姐可以向我提一個條件，這個條件隻要我能做到，斷然不會拒絕！實不相瞞，就連今天，我都還在等王小姐想好條件來尋我。”

  王夫人眼眶子裏滿是淚水，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

  自己女兒和楊家的小姐有過接觸，是王夫人從來不知道的事情，她之前還納悶為什麽女兒要去楊家，沒想到原來是這樣的緣故。

  可就像楊晨說的，弄髒衣物，不過是小姑娘家之間的摩擦。

  閨閣女子常日無聊，閑來無事自然會拌嘴不合，這在各家大族之中也是極其常見的，不算什麽稀罕事。

  若說要是為了這件事尋死，就是打死她也不信！

  “那……那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她就這麽突然去了，連我這個娘都不要了！偏偏昨日還是好好的，絲毫沒有什麽煩心事，可她……”王夫人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一個母親哭的撕心裂肺，縱是無情之人也不免動容。

  楊晨不是什麽事都會攬在自己身上的人，但是現在他有種想要幫忙的衝動。

  這件事如果被有心人惦記上，往楊家身上潑髒水也不是不可能的。

  楊晨給了自己一個理由，心裏定了定。

  “王夫人，你若是信我，此事便讓我也來查一查。”

  王夫人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看著楊晨，眼中一片迷茫之色。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相信楊晨。

  盡管她現在並不認為此事和楊家有關，但她之所以來，也無非是隻找到楊家一個可疑方向而已。

  “若是王夫人不信我，那我也無話可說，但說句公道話，區區一個小姑娘，楊家對她不利，又有什麽好處？”楊晨定定的看著她，絲毫不見窘迫，十分的淡定從容，“我倒是覺得，此事再過兩日，恐怕就會有人動些手腳。”

  王夫人一愣，似乎腦子有些不夠用：“什麽手腳？”

  “這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楊晨轉著自己手上的扳指，“或許，再過幾日，自然而然便會知道了。”

  王夫人卻是搖搖頭，悲痛欲絕：“楊公爺，我暫且相信此事與你無關，你說的對，你楊家沒有任何必要對一個女子下手，但是其他人，也是如此，可偏偏我卻找不到女兒自殺的任何證據！我不相信她會自殺，我是她的母親，我清楚自己的女兒，所以我相信這件事有人在搗鬼，我也希望，此事真的和楊家沒有任何關係！至於剛才楊公爺說的幫忙，還是不必了，此事是我肅南伯府上的家事，伯爺自己會去查！不過若是最後查到和楊家有關，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肅南伯不過是個冷門的伯爵，不算什麽，但是如果他們賠上身家性命也要拖死對手，也絕對是個棘手的。

  楊晨聞言不為所動：“父母愛子，理當如此！既然王夫人不需要我楊家插手，那我也不會隨意幹預，不過這件事我會注意的，若是被我發現了蛛絲馬跡，也會告知王夫人。”

  王夫人這才滿意的點頭：“好，今日多有叨擾，我先告辭了！”

  等到王夫人踉蹌的被人扶出楊家，劉謙才開口道：“公爺，如果王小姐不是自殺的，那肯定另有原因，但是肅南伯一家素來低調，也沒聽說過得罪什麽人啊。”

  楊晨呼出一口濁氣：“所以這事八成還是衝著我們來的，這段時間要多警惕些，別被人栽贓進去。”

  劉謙點點頭，看了眼已經上了馬車的王夫人，車軲轆壓在水泥地上，聲音頗沉。

  “公爺，那肅南伯府上是不是也要盯著？”

  “要，你找幾個手腳利索的晚上去看看到底什麽情況，說不定能找到些什麽。”

  劉謙歎了一口氣：“王家人都沒找到，恐怕是什麽都沒有吧。”

  如果真是有人害的，肯定會留下明顯的線索，可是王夫人剛才說了，什麽都沒發現，王小姐死的十分蹊蹺。

  “什麽都沒有，那才是古怪，可能那人心思縝密，覺得太過明顯的證據容易被推翻，所以刻意弄了隱蔽的，總之……什麽都有可能，你先讓人去看看再說，別被發現了。”

  劉謙這才點頭應下。

  “對了，最近就不要讓小陽出去了，這丫頭什麽都不懂，萬一被人算計了，錯手殺人才是倒黴，讓她安心留在家裏秀嫁妝吧。”

  劉謙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公爺私自定了和房家的婚事，也勉強是事出有因，夫人那裏想要怪罪也挑不出錯來，更何況房明煦的確是個青年才俊，滿長安想找他當女婿的人，恐怕都能踏破房家的門檻。

  但是同意定親，和直接嫁女兒是兩碼事。

  現在就讓小陽在家裏秀嫁妝，恐怕夫人知道了，會直接衝過來打架。

  劉謙撓撓頭，覺得公爺膽子越來越大了，就是不知道到時候回了長安，會不會倒黴。

  楊晨忽然覺得背後有一道敬佩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你這是什麽眼神？”

  劉謙當即道：“公爺，我這是敬佩你啊！”

  “……”

  “真的，您當初敢私自定下和房家的婚事，就十分勇氣可嘉了，現在還敢做主成親，那就更厲害了！”

  楊晨一腳飛過去：“誰告訴你現在成親的！你懂個屁，連個閨女都沒有！”

  劉謙撇撇嘴：“公爺，都是你到處亂跑，否則我現在能沒有閨女？說不定還又生了倆兒子，我們都一家五口了！”

  “你的意思是，是我耽誤你生孩子了？”

  楊晨默默的拿過桌上的杯盞，劉謙眼尖的看見他動作，在他沒來得及砸出來的時候，飛也似的跑了。

  一溜煙不見，隨後便笑嘻嘻的去找人去了。

  以楊家暗衛的身手想要悄無聲息潛入肅南伯府，根本不算什麽大事。

  所以當天夜裏，便有四五個高手出現在肅南伯府的圍牆上。

  肅南伯府上下滿是白色，連燈籠都是白色的。

  正廳上設了一處靈堂，白日去找楊晨的王夫人正在哭天搶地的痛哭，眼見馬上就要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