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晨罕見的在新世醫院看見了辯機。

  當初高陽一事後，辯機就很難出廟門了，能在醫院裏見到，楊晨差點懷疑自己看錯了。

  “楊公爺。”辯機依舊和從前一樣，淡淡的行了一禮，似乎知道楊晨的疑惑，解釋道，“今日醫院有一台手術要做，孫老先生特意讓小僧回來幫忙的。”

  楊晨心下了然，原來是孫思邈去遞了消息去宮裏，難怪辯機能出來了。

  “辯機小師傅近來可好？”

  辯機笑道：“小僧如今跟隨玄奘法師進行經書編纂，受益匪淺，對了，玄奘法師今日也出關來了醫院，楊公爺可要見見？”

  楊晨麵上笑意逐漸收斂起來，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

  孫思邈把辯機叫來幫忙尚且說的過去，可把唐玄奘也一起叫來了，這做手術的是誰啊？

  要論起來，唐玄奘也是孫思邈的關門弟子了，能讓兩個德高望重的師徒二人一起做手術的，這人要麽是病症十分厲害且罕見的，要麽是位高權重舉足若輕的。

  楊晨皺眉道：“是誰要手術？”

  辯機古井無波的眼中略揚起一抹漣漪，似有些低沉的道：“是翼國公，秦將軍。”

  楊晨微微一愣：“巧了，我就是來看他的。”

  話音才剛落下，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夫君，你怎麽在這兒了？”來人是楊雪，見到楊晨略有些詫異。

  早上楊晨走的急，她還沒跟他說秦瓊的事情，原本還想等自己探望過了再回去告訴他，沒想到竟然就在醫院裏見著了。

  秦瓊畢竟是她名義上的義兄，住院了自然要來看看，不過之前這消息捂得還算嚴實，各府中女眷大多不知情，也就在前兩日才傳了消息出來。

  楊雪身邊跟著輕塵，輕塵拿了一大盒的東西，不用看也知道是名貴補品。

  劉謙有些尷尬。

  他手裏拿著好幾個果子，除此之外啥都沒了……

  辯機還要去換衣服，楊晨和楊雪便一道往樓上去了。

  秦瓊的病房早已聚滿了秦家人，不過唯一的親眷也不過是秦懷玉，其餘的都是秦家奴仆，皆候在病房外。

  見楊晨夫婦過來，忙有人打開門通稟。

  “義兄。”楊雪喚了一聲，隨即和楊晨一道走了進去。

  見到秦瓊的臉色，楊晨心裏不自覺的蔓延出悲涼。

  英雄遲暮。

  這四個字完全就是現在的寫照啊。

  秦懷玉見人進來，行禮後便自覺出去了。

  秦瓊看見楊晨他們心情愉悅了些，又見他們二人都拿了東西過來，略埋怨的道：“人來就好，拿什麽東西？我這裏什麽沒有？”

  這話倒是實話，光是宮中就陸陸續續送來好些補品，那人參更是像不要錢似得往這裏來送，秦瓊猜測，可能商業街裏的參記已經被掏空了，否則這些品相一看就極佳的人參怎麽能成堆的過來？

  楊晨拎著水果籃子上前，在一側坐下，也沒問秦瓊的病況，隻拿出一個果子道：“這果子是我千挑萬選的，長得好看，不知道味道怎麽樣。”

  秦瓊拿在手裏看了看，滾圓滾圓的：“一定好吃。”

  楊雪看不下去了，自家夫君來看望病人，竟然隻帶了一籃子水果，而且那籃子還長得頗為奇特，要不是自己來了，少不得要鬧笑話。

  輕塵將東西放下後，楊雪微微上前一步：“義兄看起來氣色尚佳，近日胃口可好？”

  秦瓊想起自己早上吃的那半碗米粥，之後就再無胃口，之所以氣色好，大概是方才秦懷玉同他講了軍中趣事。

  “還好，不過待會要做手術，孫老先生不讓多食，所以也沒吃太多。”

  楊晨嗯了一聲，順手替他蓋了蓋被角：“孫老先生的醫術乃是天下獨一份的，有他在，肯定能好起來的。”

  秦瓊這段日子已經聽過不少這種話，心裏早已毫無波瀾，但還是頷首應下。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孫思邈便帶人過來了，見楊晨在也不驚訝，隻笑嗬嗬的道：“楊公爺來了啊。”

  楊晨被他這聲稱呼弄得牙酸，連連道：“孫老先生還是別這麽叫我了。”

  “哈哈哈，老朽許久不曾見到你了，對了，你藏書室裏的書許久沒添了，過兩日老朽能去你府中看看嗎？”

  楊晨愣了一下。

  藏書室裏可有幾千上萬本書呢！當初為了編纂這些書，富貴差點宕機呢。

  他這是……看完了？

  孫思邈依舊笑嗬嗬的，那些書他都已經看過了，而且挑選了幾本看重的隨身攜帶，藏書室裏的書沒新增，他隻以為是楊晨忘記了，卻不知道那是楊晨好不容易編出來的全部。

  楊晨有點頭禿，幹幹的道：“好好……孫老先生隨時都能來。”

  看來富貴要加班了……

  秦瓊被推去做手術了，楊晨也不好耽誤時間問病情，在醫院裏呆了一會後就和楊雪一道離開了。

  時日尚早，楊晨又帶著楊雪去挑選東西，好帶去雙陽鎮分給孩子。

  楊雪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摸著一個皮影愣愣的半天沒撒手，弄得小販大氣不敢出，就怕眼前這兩位貴人把他小攤給砸了。

  “雪兒，你怎麽了？”

  “沒什麽，夫君，我就是覺得……”

  “不用太過在意，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

  楊晨淡定的道。

  而且在曆史上，秦瓊原本就因為身體不好英年早逝，早些年要不是他拿了人參給他補，恐怕連現在都撐不到。

  想的樂觀一些，這年秦瓊還是賺的。

  在街上逛了好一會，買了一大包的東西後，楊晨才回了楊家大院。

  隔壁的程家鬧哄哄的，時不時就能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楊晨坐在院子裏吃著小酒，等廚房送小菜來的時候耳朵就沒消停過。

  小陽他們倒像是習慣了，練武的時候絲毫不分神，隻有搖頭晃腦看書的平安時不時的蹙著眉頭有些焦躁。

  “爹……”

  對上平安怨念的小眼神，楊晨伸手摸摸她的腦袋，語重心長的道：“平安乖，以後嫁個讀書人，這樣的話家裏就會很安靜。”

  “……”平安人小鬼大，聽出楊晨話裏的意思，放下書道，“爹，再這樣下去我就寫不出詩了。”

  “你要寫詩？”

  平安來了精神，大大的眼睛裏神采奕奕：“是啊！書裏說才女都是能做出最好的詩的，我也想做才女！”

  楊晨笑了，沒想到自己閨女還有這麽遠大的誌向，略一思忖道：“那爹給你出個題目，你做一首詩來聽聽，就拿冬景做題吧。”

  平安立刻認真地思考起來，緊緊咬著下唇，十分入神，伴隨著隔壁院子偶爾傳來的噪音，隱隱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半晌，平安艱難的道：“日暮……暮……”

  “暮什麽？”楊晨含笑道。

  平安猛地泄氣：“太吵了，什麽都想不起來……”

  “……”

  合著剛才是在裝逼……

  楊晨扶額，看見平安一臉落寞的樣子很不忍心，便道：“爹倒是有一首詩，你要不要品品看？”

  “爹也會作詩？”

  楊晨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看來他很有必要跟閨女普及一下自己年輕時的風騷了。

  站起身來，楊晨目光遠眺，似乎想要穿過那堵牆到程處亮跟前，然後一腳把他踹飛告訴他讓他安靜一點。

  “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抄詩的技能，還是嫻熟的啊……

  楊晨躺在貴妃椅上，眼神直勾勾的看著遠處，半晌，才抬起手指著天邊彩霞：“看那片雲，像不像你們手裏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