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李世民冷笑了一聲，他在乎的是大唐天下，至於朝廷的臉麵……

  誰說認罪之舉，就是在打朝廷的臉？他倒是覺得，天下百姓心中是非曲直如明鏡般雪亮，若是朝廷因為這個而袒護偏幫，才會失去民心民德。

  李世民正欲說什麽，便見魏征站出來道：“佃戶傷人，則應判佃戶死刑，空明後又殺了佃戶，雖殊途同歸，但卻是私殺，於情於理，都應該依法懲戒！”

  蔡高悄悄看了眼魏征，心裏其實是有些發怵的。

  魏征‘凶名’在外，誰都敢罵，還沒跟他說上話，氣勢就弱了三分，而且魏征能說出這種話來，蔡高一點都不奇怪。

  魏征在某些方麵，是有酷吏潛質的，而且他說話辦事也都十分不留情麵，但是在朝上，他們是在為陛下辦事的，這等打臉陛下的事情，怎麽能做呢？

  蔡高自詡這件事自己的方向是沒錯的，所以他才會將此事暫時壓下，不過他倒是沒想到柳之允會直接上奏，這倒是讓他有些心裏不痛快。

  這件事中書省隻是派個人過來做個樣子而已，主要管事的是他，他還什麽都沒做呢，竟然就被人報上去了。

  柳之允眼中微微閃著光：“魏大人所言，臣附議！”

  蔡高一愣，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還是太嫩了，上朝都沒上幾次，竟然就敢跟著魏征說話。

  都說柳之允前途無量，但是在蔡高看來，他在官場上的經驗太少了，就算有才華又如何，要是連陛下的心意和朝廷的臉麵都不想著，那就算再厲害，也不過是空架子罷了。

  蔡高正了正神色，語重心長的道：“二位大人所言不無道理，但鴻泉寺和空明身份較為特殊，曾沐浴皇恩，若是貿然處置，天下百姓將如何議論？且空明乃是失手殺人，不是故意為之，若是因此就判定他處死，大概會寒了天下僧人的心，此舉不利於佛法在我大唐境內弘揚，隻會產生負麵效果。”

  佛法，於大唐而言其實是很重要的，單看唐玄奘能得到這種至高無上的身份地位，便可窺見一二。

  魏征聽完後自然滿臉鄙夷，區區和尚，他怎麽會放在心裏。

  那些隻存在於經書之中，虛無縹緲之物，隻適合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禿驢，如果靠這些去治理天下，大唐早就完了！

  魏征毫不客氣的冷哼一聲，麵露鄙夷之色：“國法昭昭，日月可鑒，區區一介和尚卻打死一條人命，不論是國法還是佛祖，都是不可饒恕之罪，怎麽到了蔡大人口中，卻仿佛動不得了？蔡大人注重佛理傳教，卻又怎麽會不知道，佛家以慈悲為懷，不可動殺戒，若是破了戒，又算的上什麽和尚？既然連和尚都不算了，那朝廷所給的恩賜，自然也是煙消雲散！鴻泉寺僧人仗著權勢胡作非為，挑起百姓不滿，以至於佃戶忍無可忍上山討理，最後鬧出這兩條人命，這個時候若是朝廷還包庇，那豈不是堂而皇之的告訴天下百姓，朝廷顧忌的，是自己的臉麵，是不會為他們討回公道的嗎！敢問蔡大人，這種後果，誰能承擔，你能嗎？”

  蔡高渾身一凜，十分畏懼的看了眼魏征，暗叫果然不好對付，三言兩語把和尚定了死罪不說，連他都被拖下水。

  蔡高忙擠出一抹笑來：“魏大人言重了，下官隻是……”

  “哪裏言重了？本官倒是沒怎麽覺得，柳大人，你覺得言重了嗎？”魏征眉毛一挑，看向身後的柳之允。

  柳之允嘴角噙著一抹不明顯的笑意，卻是老神在在的道：“於情於法，魏大人所言的確有不妥之處。”

  蔡高先是一愣，隨即樂了，可還沒等他笑出聲來，柳之允又道：“魏大人漏了一點，那就是賠償問題，空明壓榨百姓強征佃租，多年來早已劣跡斑斑，但因其身份特殊一直沒有法辦，此次，倒是個多罪並罰的機會，若是如此，想來定能好好安撫民心。”

  原本要怒了的魏征在聽到這番話後當即很給麵子的笑了。

  “柳大人心思縝密，不愧是狀元之才啊！”

  “魏大人直言為民，心胸坦蕩，也是下官應當學習之長。”

  兩人互相恭維幾句，唯有蔡高像個傻子一樣被懟得一臉狗血。

  蔡高尷尬的扭過頭掃了一眼周圍的官員，卻發現沒一個人願意搭理他的。

  看他們的神情，顯然也是不想被魏征指著鼻子數落，一個個全當沒看見的樣子。

  李世民半天沒說話，蔡高一下子心裏沒底了。

  難不成，他猜錯陛下的心思了？

  就在蔡高惶惶不安的時候，李世民慢悠悠的開口，聲音裏，還帶著十分的愉悅：“二位卿家言之有理，朝廷之臉麵，在於百姓是否安居樂業，若是百姓生活在水火之中，那朝廷的臉麵再好看，也不過是遮羞布而已，如此要它何用！”

  蔡高腿一抖，心裏叫了一聲倒黴。

  李世民視線掠過蔡高的後腦勺，開口道：“不過蔡卿的顧慮也是為臣者應當有的，不過蔡卿下回要記住了，百姓於朝廷，乃是根本。”

  蔡高連連道：“陛下聖言，臣定然銘記於心！”接著不動聲色的擦了把汗後，便戰戰兢兢的退回班內站好。

  大約是今天精神特別好的緣故，李世民處理起朝事的時候，更有耐性了，才剛判定完鴻泉寺一事，緊接著便讓黃玉將奏折取來，竟開始一一當庭料理。

  這一次的早朝，足足上了三個時辰，大多數官員都已經兩股顫顫站不住了。

  陛下今天是怎麽了？這早朝的時間也太長了！而且看陛下的樣子，似乎一點都不累，倒是他們，一個個的，腿都在發抖了。

  饑腸轆轆的官員們，眼睛發著饑餓的光芒，但是李世民卻是精神抖擻，處理起朝政來更是思路分明，直到肚子裏發出一聲輕微的抗議後，李世民抬頭一看，竟然已經快過正午了。

  這朝，似乎上的有些久了。

  “今日時辰已經不早了，諸位愛卿便退下吧。”

  這話讓所有人都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齊齊告退，但是所有大臣走起路來都有些一瘸一拐的，隻有那些年輕人，才正常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