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總會有種莫名的危機感，就算是他這樣萬萬人之上的君王，也難免會產生一些焦慮的情緒，早些年的時候，睡覺還會常常被噩夢困擾，時而半夜驚醒，後來秦瓊二人主動替他守夜情況才好了很多，他知道這一切也隻是疑心病重的緣故，但身處這個位置上又如何不長著一顆七巧玲瓏心？

  如今昔日的舊臣一個個老去，那些親近的，仇視的都在一個個離去，無論是誰都有老死的那一日，每當想起這個的時候他的內心總是波瀾起伏的，所以當楊晨說出航海的時候，說出要讓李淳風一同前去的時候，他私心裏其實還有一絲期盼，期盼能完成始皇帝未曾完成的夙願。

  這世上有不死藥麽？

  或許吧，其實他心中還是有一絲期盼的，尤其是當眼睜睜的看著當初不可一世的父皇，最後病死在臥榻之前的時候，那種悲涼的感覺油然而生。

  可終究他不是始皇帝，也終究做不到為了一己私利而做出有損天下的事情，如果真的那樣做了，父皇的在天之靈或許會罵他，那些死去的同澤和故老們會含恨九泉，所以他李世民就算老死那也是堂堂正正的老死，在開疆拓土中老死，而不是像父皇一樣垂垂暮年老死宮中。

  楊晨很聰明，會在合適的時候說合適的話，不合適的時候總會躲得遠遠的，說實話他還從沒見過一個人如此會做官的，仿佛這個家夥天生就懂這些一樣，有時候他甚至懷疑這小子就是老天爺送給大唐的一份禮物，要不然怎麽解釋這種種神奇的事情。

  想著這些，李世民眼皮漸漸低下了，困了就直接倚著案台淺淺睡下。

  睡夢中，他模糊看到了自己父皇的身影，模糊的，暗淡的走過長長的大殿，朝著自己緩緩走來，就像小的時候他帶著自己走過那條禦道一樣，隻是那個時候父皇還很年輕，還很健壯，提鞍上陣，無所不能，轉眼間他已經白發暮年。

  “你日日把自己關在這裏，可是不敢回去麵對什麽？”李淵的聲音響徹在這間空蕩的大殿之中。

  “普天之下皆是兒之疆土，還有何不敢麵對之人，不可麵對之事？”李世民微微抬頭，口氣平靜說道。

  “可你知道，這天下原本並不屬於你的，你隻是強取豪奪，殺了自己的親哥哥，名不正言不順，所以你這些年才一直在顧慮和徘徊，害怕你的後人同樣也走上和你一樣的路。”

  “這天下不可能還有和我一樣的人，往前五百年，往後五百年，我李世民就是天下獨一無二的人，他們隻會歌功頌德，卻不敢有絲毫攀比之心，天下英才若是能為我用那便敬之，若是不能為我所用那便棄之，父皇你老了，該是長眠九泉之下了，人世間的迷霧太大，遮住了太多人的眼睛，也遮住了你的心神。”

  放在以往，李世民絕不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但此刻不知為何，他心中有一股意氣蓬勃而發，忘了有多久，又忘了是什麽時候，自從坐上這道皇帝寶座之後，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我一直沒有看懂你，就像你一直都沒有看懂我一樣，不過啊，你這樣的性子的確要比你那幾個哥哥迎人多了，自信卻不剛愎，當初和我南征北戰的時候，立下戰功最多的是你，收攏人心最多的也是你，所以最後你坐上這樣的位置，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我內心也曾怨恨過你，也曾為你驕傲過，隻是這世上很多事情根本不是道理可以講明白的，我是一個失敗的皇帝，皇位沒了，江山沒了，你知道我曾經最想看到的是什麽嗎？我想親眼看看你最後也走上我這樣的路，看看你的後人也手足相殘，讓你也嚐嚐這樣的苦楚，隻是我還是太小看你了，也太高看我自己了，你是李世民，怎會被浮雲蒙蔽了雙眼，而我終究是你父皇，到底，還是疼愛你的。”

  這些話近乎是咆哮的說出來的，分不明是怨恨還是其他什麽情緒，反正李世民眼中的那道身影，就像他離去的那天一樣搖搖欲墜，聲音鏗鏘有力，卻又仿佛從未離開過一樣。

  “去吧，我的父皇，這世上正是因為有太多不如意，才有了千千萬萬個故事，我們的故事還沒結束，等真正都離開這個時候，自會有人替我們蓋棺論定，無論是好的也好，壞的也好，我李世民都不會有任何怨言，就像魏征那老東西常常用這些道理來嘮叨我，但我還是容忍了他這麽多年，我記得很久之前楊晨那小子在宮中和我說的一番話，這世上有太多的東西值得眷念，金錢也好，權利也好，都隻是蠅頭小利，我們的征程永遠是星辰大海，星辰大海啊父皇，你可曾想過這是怎樣的征程？！”

  李世民說到這裏的時候，整個人站了起來，掀翻桌子。

  遠處那道身影沒有說話，漸漸模糊。

  李世民就這樣安靜的站著，站著站著就感覺淚水劃過臉頰，濕潤了衣襟。

  他知道這是一場夢，也隻有夢中他才會肆無忌憚的表達出自己的情緒，正因為如此他才不願意醒來。

  他從來都不肯服輸，哪怕是麵對自己的父親，哪怕是麵對昔日那一個個袍澤或是仇敵，這才是曆史上那個真真正正的李世民。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寒風吹過，他幽幽的從睡夢中醒來，整個大殿空空蕩蕩，除了幾盞安靜燃燒著的燭火，再也看不見其他身影。

  他微微蜷了蜷身子，沒想到有朝一日也會如此清晰的感覺到寒冷的感覺。

  終究還是老了啊。

  他微微搖了搖頭，卻仿佛重的無法聽從自己，靜坐了一會，神智終於清明了些，身子卻有些倦怠，正打算站起身來走兩步。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

  “皇上，八百裏加急！”

  咯噔一聲，李世民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喜歡開掛在大唐請大家收藏：()開掛在大唐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