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之允新官上任，上的還是賑災官，官服也是臨時送來的，不過走的時候他一點都不著急，先去了一趟新世醫院，又去了一趟國報司，最後拉著滿滿當當的箱子上路了。

  長孫衝坐在馬車裏，等了半天才等到柳之允過來，心裏很不痛快。

  敢讓他等著，真把自己當大爺了？

  “我說姓柳的，你不會以為陛下讓你去賑個災，你就真比我牛了吧？我可是父皇的女婿，兵部的尚書，你一個無官無職的學生，還敢讓我等？”

  說著，長孫衝從馬車裏站了出來，居高臨下看著柳之允。

  柳之允沒理他，上了馬車後道：“啟程。”

  隊伍立刻就動了，長孫衝差點就從馬車上掉下去，扒拉住車頂才堪堪站穩。

  “你……姓柳的，你給我等著！”

  從長安出發到黔州，滿載物品的車隊好不容易抵達災區，卻看見原本應當亂糟糟的災區變得井然有序。

  婦女們拿幹淨的井水清洗蔬菜和果子，又到一口大鍋處架著做菜，香噴噴的菜香飄得老遠，刺拉拉的油從鍋裏濺出來，撒進去一把辣椒，頓時讓人口水直流。

  男人們一個個都光著膀子，不是三五成群的在山上伐木建屋，就是背著麻袋去河堤上幹活，幾個負責指揮的衙役站在路中央，時不時出手幫個忙。

  孩子們和老人們則在清理路麵，路上的亂石和樹木柵欄之類的早已被清理幹淨，剩下的便是碎瓷片和木頭棍之類的小玩意。

  一切看起來井然有序，但是抬頭望去，還是能看到許多人家還擠在幹草鋪的帳篷裏。

  柳之允下了馬車，隱約間他仿佛看到一個略顯熟悉的身影在遠處的田間。

  田裏有好幾個男人在幹活，老牛哞哞的叫著。

  “那個人，好像有點眼熟啊。”長孫衝眯著眼睛走上來，隨後他豁然睜大雙眼，“是李承乾啊！”

  正在拿著鋤頭幹活的，就是李承乾，邊上還有王浩等人持劍而立，偶爾有路過的百姓他們就會動一動讓開路，等人走了，還是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李承乾。

  一個少女身形輕快的跑了過來，手裏拿著一個水袋，遞給李承乾後笑的花枝招展。

  長孫衝使勁揉了揉眼睛，他覺得自己快瞎了。

  “這人，不是楊家的人嗎？”

  柳之允想起來自己去新世醫院時，孫思邈跟自己說的話。

  想來，校長是真的來黔州了。

  看了眼邊上一臉震驚的長孫衝，柳之允思索片刻後，道：“駙馬都尉舟車勞累，不如先去見黔州刺史，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被這麽一說，長孫衝還真覺得自己累了，眼皮子也變得重起來。

  打了個哈欠，最後看兩眼前麵。

  “本駙馬先走了！”

  柳之允拱手道：“慢走。”

  目送長孫衝離開後，柳之允就去找了楊晨，楊晨看到來賑災的人是柳之允，喜出望外，還沒等敘舊，柳之允又讓人把車上的貨物卸下來，一看到那些箱子，楊晨直接越過柳之允趴在一隻大箱子上哭。

  “我終於不用吃野菜啃土豆了……”

  “大米啊……”

  這幾天，他雖然沒幹什麽沉重的活，但是由於糧食較少的緣故，所以跟災民們的夥食是差不多的，不是炒野菜就是炒土豆，剛開始還覺得挺香的，吃了幾天後，他看見綠油油圓滾滾的東西就想吐。

  柳之允頗為尷尬的走上來，將箱子打開後，訕訕道：“校長，我帶的也是土豆。”

  轟隆。

  楊晨突然覺得自己胃裏有一股酸水滾上來。

  土豆！

  為什麽還是土豆！

  柳之允解釋道：“司農寺那些試驗田裏大豐收，所以陛下才讓帶來救災的，至於米糧，周圍州縣已經調過來，恐怕還有等上一日。”

  看著眼前滿滿當當的幾箱子土豆，柳之允也沒想到黔州已經吃了好幾天了。

  黔州的土豆基本上都是渝州那邊李崇義送過來的，原本想著就是能救急，卻萬萬沒想到長安那邊也是這麽想的。

  從土豆箱子上下來，楊晨猛灌了一口茶入肚。

  算了，再忍一天就好！

  柳之允有些尷尬，或者說不忍。

  讓自己校長在這個太平盛世天天吃土豆，餐餐吃土豆，以至於現在看到土豆就兩眼發紅……

  他這個學生，很愧疚啊。

  隻能轉移話題道：“校長，如今黔州水災如何了？”

  楊晨一臉痛苦，說起正事才恢複正常神情，靠在椅子上道：“百姓已經全部安置妥當，你也看到了，已經在開始造房子了，等房子和土地都收拾完畢，就能慢慢恢複了。”

  “不過還有一件事還沒做完，此次水壩決堤，很多河流也奔潰了，衝出來許多的淤泥和積水，清理淤泥還需要人手，積水的處置也十分要緊。”

  柳之允想起來孫思邈特意交代的話：“校長，孫老先生曾經告訴過學生，大災之後需要防疫病，因此他讓幾個大夫跟著學生一起來了。”

  “你還帶了大夫過來？倒是想的周到，也好，待會就讓他們去看看吧。”

  話音剛落，外麵楊玟就衝了進來，一看到柳之允在還愣了愣神。

  “外麵出事了。”楊玟回過神，拿著一張紙上來，“這是前幾日大夫給牛嬸家娃開的藥方，吃了之後風寒沒好，還發熱了，眼下人好像快不行了。”

  楊晨哪看得懂藥方，起身道：“這個時候可不能出人命，之允，帶上大夫過去看看。”

  災後出現毛病很正常，可就怕傳染病，也怕有人喪命，一旦出現其中一樣，剛剛穩定下來的情緒就很容易崩潰。

  牛嬸一家還在住在帳篷裏，牛嬸帶著娃一起住，家裏男人則在隔壁的帳篷裏，這個時候，牛家男人還河邊背麻袋。

  牛嬸已經急的嚎啕大哭，懷裏的娃紅著一張臉，雙目緊閉，對周圍一切聲音仿佛都沒反應。

  幾個女人焦慮的圍在一起，一邊安慰著一邊揪心著，直到楊晨幾個匆匆趕來才站起來。

  “公爺，您可算來了。”

  牛嬸一見來人，激動的抱著孩子想站起來，楊晨按下她，吩咐大夫把脈。

  大夫蹲下身子察看，等把完脈平靜的道：“沒什麽大礙，隻是疫病而已。”

  一聽說是疫病，楊晨猛地送了一口氣。

  還好，是能治好的，要是出現別的不能治的，那才叫完蛋。

  但圍在一起的幾個婦女卻紛紛麵色巨變，瞬間退出帳篷外，一臉驚恐的看著牛嬸。

  疫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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