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作者:扛鋤葬花      更新:2020-12-27 04:55      字數:4235
  單憑鸚鵡的一句‘父親’, 並不能確定害死方沅青的凶手就是方克淵。

  九嚶理智尚存,趕在扶靈抽刀之前將人拉了回來。

  “不要衝動。”

  她搖搖頭,臉色很是沉重。

  報仇的方法有很多, 沒有證據就上門理論是最愚蠢的一種。

  方克淵既然有膽子做出這種事, 必定會將所有痕跡抹去。

  但再精明的殺人手法,也總會留下破綻之處。

  更何況,這裏還有一位頂級醫修。

  九嚶與扶靈不敢亂碰棺材, 直至馮素秋清醒, 二人才小心翼翼的將方沅青從木棺裏抱了出來。

  懷裏的嬌軀冰冷僵硬, 沒有一絲溫度,麵上和雙手露在外麵的肌膚, 已呈一片烏青顏色。

  婦人將女兒的死狀看在眼裏,臉色頓時慘白,喉嚨裏隻能擠出一點細微的嗚咽聲。

  悲傷到了極點,竟是連哭都哭不出來。

  扶靈見不得這場麵, 轉首將頭埋進九嚶懷裏, 身體微微顫抖, 眼淚又一次掉了下來。

  白發人送黑發人,最是可憐。

  馮素秋張開唇, 足足愣了半刻才回過神。

  她撕心裂肺的叫著女兒的名字,而後瘋了似的撲向方沅青的屍體, 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不久還寫信給她報平安的女兒,怎麽就沒了呢?

  前半生被男人騙,後半生痛失愛女。

  她不知道她上輩子是犯了何種不可饒恕的錯,老天爺竟要這樣懲罰她。

  晴空烈日, 太元峰下響起淒厲悲痛的哭聲。

  馮素秋抱著方沅青的屍體不肯鬆開, 臨近黃昏太陽將要落山之時, 她才在九嚶的勸說下冷靜了下來。

  小鸚鵡站在土堆上,似被這悲傷氛圍感染,嘴裏的聲音漸漸消失,也安靜了下來。

  自出生時起,方沅青從未喚過方克淵一聲父親。

  聯想鸚鵡之前的叫聲,馮素秋已隱約猜到這件事是誰做的。

  她強忍哀痛,顫著手撫上那張沒有溫度的臉,開始檢查起女兒的死因。

  隻看外在症狀,像極了窒息。

  方沅青身上沒有繩索捆綁痕跡,多半是被人弄暈後封進棺材的。

  木棺四角被釘死,依她的修為,絕對有可能從裏麵將長釘擊碎進而逃脫。

  九嚶將自己的分析娓娓道來,隨後執起方沅青的右手,這才發現她的指縫裏全都滲滿了凝固的紅血。

  想來,這是她死前最後的掙紮。

  扶靈看著那滿是傷痕的指甲,鼻子一酸,眼淚又跟著滾落。

  倘若知道那日相見是最後的訣別,她死都不會讓她的沅青姐姐一個人離開玄冥宗。

  空氣中又響起微弱的哭音,馮素秋的心揪了揪,紅著眼睛轉過了頭。

  “有人封住了方姑娘的靈氣。”

  九嚶麵色陰沉,指尖沁出一股靈氣,沿著那冰冷手腕進入了方沅青的身體。

  微一流轉,她就發現問題出在了哪裏——

  “她的四經八脈全都被堵住了。”

  經脈堵塞,靈氣就隻能在丹田運轉而不能離開身體,此等殘忍做法,無異於短時間內廢除一個人的修為。

  九嚶控製靈氣試圖衝破塞結,然而那東西如同活物一般纏繞在經脈中四處湧動,叫人無法撼動分毫。

  她搖搖頭,雙眉緊緊皺著,語氣中一片驚訝,

  “竟解不開!”

  馮素秋見狀,趕緊握住方沅青的左手,也將自己的靈氣渡了過去。

  果不其然,附在經脈裏的東西很是靈活,輕易就避過了靈氣的衝擊。

  修行醫道數十年,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神奇之物。

  “這是何物?”

  連她都不知道的東西,其他人又怎麽會知道呢?

  九嚶微微回首,目光悄然看向身旁少女,

  “靈靈,你來試試。”

  龍靈靈氣做不到的事,或許仙靈靈氣可以辦到。

  扶靈聞聲一愣,擦了擦眼淚才點點頭。

  她半跪在屍體旁邊握住那隻僵硬的手,指尖的靈氣剛剛進入方沅青身體,就自發的沿著四肢奔湧,不到半刻便迅速和那些堵塞經脈的活物混在了一起。

  就好像,阻止靈氣運行的東西,就是仙靈靈氣。

  太古怪了。

  她動動唇,表情凝重,丹田中又送出一道更強勁渾厚的靈氣。

  這一次,靈氣沒有去到經脈,而是衝進了方沅青的胸口,被那早已不再跳動的心髒吸收了。

  此時此刻,扶靈終於知道方沅青真正的死因是什麽。

  她鬆開手,後背已全是冷汗,就連呼吸,也險些停滯,

  “不止經脈被堵,沅青姐姐的心髒也被那東西封住了。”

  堵塞經脈,是為了讓人不能逃走;封住心髒,才是致死的真正原因。

  方沅青根本不是死於窒息,而是被人封住心髒,活生生斷了心跳才沒了氣息。

  此等死法,殘忍又可怖,卻能保證棺材裏的人絕對沒有逃出去的可能。

  九嚶將這話聽在耳中,臉色瞬間變了變。

  而馮素秋,早已捂住了嘴,生怕自己會再哭出來。

  扶靈雙頰蒼白,額上覆滿汗珠,兩隻手用力握在方沅青的小臂上,手心無比冰涼。

  沒由來的,她又想起了自己吸收仙靈靈氣的場景。

  她垂下頭,解開方沅青上身衣服,而後將掌心貼在對方胸口。

  九嚶與馮素秋不知她在做什麽,卻都沒有出聲阻止。

  天光漸暗,少女手心浮出一層耀目白光。

  微風一吹,白芒分為數道,隔著青色肌膚淺淺鑽進皮肉裏層,分別去往方沅青的經脈和心髒。

  此番異像,叫人驚歎咋舌。

  九嚶看著這一幕神色駭然,心髒突就跳的飛快。

  她尚未反應過來,再下一刻,白芒閃動湧起,將數個白霧似的水團從方沅青身體裏拉扯出來。

  腦海中記憶翻轉,她頃刻間就想了起來——

  這白霧分明就是方家的傳家寶,水髓!

  馮素秋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這是什麽?”

  九嚶抿抿唇,遲疑半刻才應聲,

  “水髓。”

  “由冰湖水提煉出的水髓。”

  冰湖——玄冥宗、方家。

  果然,殺害方沅青的人,就是方克淵!

  馮素秋眼中湧出一股強烈的恨意,看上去卻是那麽可憐。

  無論仇恨殺意再深,這一刻她隻是個失去女兒的母親。

  取出水髓,極其耗費心神。

  扶靈雙頰泛白,呼吸輕淺,將水髓遞給馮素秋之後,她再也支撐不住,直直倒進了九嚶的懷裏。

  水髓和當初覆在仙靈白骨上的靈髓一樣,都是天地至寶,方才那白芒不是別物,正是她體內由仙靈靈氣轉化而來的靈素。

  依靠這世間獨一份的仙靈靈素,她才成功將水髓取了出來。

  九嚶看著懷裏的人,眸中盡是憐惜。

  指尖抬起,溫柔拭去少女額頭上的汗珠。

  雖然心疼,卻沒有多說什麽。

  因為她知道,對待在乎的人,扶靈永遠都會不顧一切的付出。

  三人麵色各異,都不曾注意到自水髓取出後地上的方沅青就有了些細小變化。

  倒是一旁的小鸚鵡,又開始嘰嘰喳喳的叫了起來。

  “青青!”

  “青青!”

  聲聲呼喚,清晰入耳,就好像方沅青仍舊活著一樣。

  馮素秋聽得心裏難受,情不自禁將女兒的手握的更緊一些。

  一個無意之舉,卻成了讓方沅青活命的契機

  手心之下的細瘦手腕,不知從何時起,竟重新有了脈息。

  死人是不可能有脈搏的。

  馮素秋隻當是錯覺,正欲將手收回,小鸚鵡又叫了一聲。

  “青青!”

  這兩個字讓她的心跳瞬間滯了滯。

  鬼使神差的,她又將手放到了女兒的心髒處,竟是也感受到了微弱的跳動。

  身為一個醫修,她從未見過這種怪事。

  一個死人,居然有心跳和脈搏。

  她仍是不敢相信,第二次伸出手,將指尖放到了女兒的鼻翼下,而這一回,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愈發詭異了。

  有心跳有脈搏,偏偏沒有呼吸。

  這究竟是生還是死?

  馮素秋低下頭,心口重重縮了縮。

  九嚶將她麵上變化看得清清楚楚,瞬間察覺到了什麽。

  她探出手,分別試了試那象征生機的三處地方。

  和馮素秋一樣,她也怔在了原地。

  直到視線落到那水髓上,她才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裏——

  水髓乃天地至寶,雖害得方沅青斷了氣,但也陰差陽錯護住了她的心脈。

  取出水髓,心髒仍能跳動,但人卻無法清醒,餘生永遠都要處於這種似生似死、非生非死的奇妙狀態。

  和當初的小五一樣——她差了一口氣。

  一口天賜的天元真氣。

  隻有扶靈能救她。

  ***

  既知殺人凶手是誰,接下來要做的事,自然就是報仇。

  和扶靈一樣,馮素秋同樣想著直接去找方克淵算賬。

  若不是九嚶阻攔,恐怕她早已經到了玄冥宗。

  虎毒尚且還不食子。

  方克淵連親生女兒都能殺,根本不配稱之為人。

  不管原因是什麽,從他將方沅青封棺活埋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注定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不止是生命,還包括他擁有的其他東西。

  譬如權力、地位、身份,又譬如他那看上去美滿和諧的家庭。

  九嚶看向身前蒼老許多的婦人,緩緩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醫修能救人,也能殺人。”

  “身為玉春堂首席醫修,馮姨應當知道這世上有一種草藥,能讓人說出心裏的真話。”

  馮素秋聞言一愣,很快反應過來,

  “求真草?!”

  九嚶點點頭,繼續開口,

  “不錯,正是求真草。”

  “此物珍稀,但我想,憑借玉春堂的力量應該不難得到。”

  “每月月初,四宗八族會召開大會,方克淵若在那日食下求真草,便能讓他當著所有人的麵親口承認自己的殺女罪責。”

  “方姑娘是伏陽宗弟子,同屬四宗八族後人,這件事一旦公開,就有了召開宗族審判的理由。”

  “屆時為了保全玄冥宗的名聲,方克淵就是不想死,也得死——而且送他去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平日最信任親近的人。”

  一番妙計,縝密殘酷。

  的確是條好計謀。

  馮素秋手心冒出熱汗,胸中恨意噴湧而出,原本疲憊不堪的麵容也再次泛出容光。

  她正想點頭,忽又想起什麽,眼中掠過些許擔憂,

  “計劃雖妙,卻不好辦到。”

  “要如何讓方克淵食下求真草?又讓誰來幫青青申請宗族審判?”

  九嚶抿抿唇,顯然早就考慮過了這個問題。

  她抬了抬眼,目光穿過窗戶,遙遙看向那片明朗湛藍的天空。

  半刻過後,終於輕啟紅唇,冷聲道出一句話——

  “這兩件事,晉臨宗主都可以做到。”

  馮素秋聽見‘晉臨’二字,眼神倏地亮了亮,但很快又開始猶豫,

  “找他幫忙?他與方克淵相識多年,二人關係很好,我不確定他會不會願意。”

  九嚶神色陰冷,眉眼微微低垂,沉默良久才開口——

  “殺女之罪,不可饒恕。”

  “但凡晉臨宗主有一絲良知,他就必定會幫這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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