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肌膚軟白細膩, 摸上去觸感極好。

  九嚶神色微動，怔了怔才想起應聲，

  “好看。”

  仍是冷淡克製的語氣, 幾乎聽不出一絲波瀾。

  扶靈不太滿意這個回答, 咬了咬唇，又將身體湊近了些，

  “師姐看我的臉會不會覺得膩？”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 九嚶總算反應過來。

  扶靈這是在擔心自己不夠漂亮。

  愛美之心, 人皆有之。

  在喜歡的人麵前, 則更想要將最好的一麵展示出來。

  意識到這一點，她不禁莞爾。

  她將手鬆開, 眼瞼微微低垂，目光悄然落在那張白皙秀麗的小臉上。

  細眉圓眼、翹鼻粉唇，十八歲的少女，模樣又靈又俏。

  明明是同一張臉, 卻比前世的她要美上千萬倍。

  她怎麽會看膩呢？

  這輩子的扶靈, 是世間獨一無二的扶靈。

  她不可能會看膩。

  她搖搖頭, 將掌心再次貼上那白皙臉頰，輕笑一聲, 說出一句好聽的話，

  “這麽漂亮, 看不膩。”

  這麽溫柔的語氣，像在哄人，又像在刻意撩撥。

  扶靈的臉瞬間就紅了。

  清泉水麵，映出幾道耀眼的白芒, 將兩個人的倒影籠罩其中。

  氣氛美好又曖昧。

  扶靈心裏那顆不安分的種子衝破禁錮, 讓那些本來掩藏得好好的欲望再次瘋狂翻湧。

  她壓抑住喘息, 逃避似的別開頭，不敢再與那雙清冽似水的冷眸對視。

  此時此刻，她滿腦子隻有兩個念頭——

  不能讓情蠱發作、不能讓師姐擔心。

  情濃欲起，忍忍就過去了。

  能夠牽手、擁抱，已經是很幸福的事，她不應該奢求更多。

  更何況，師姐並沒有真正愛上自己。

  四周靜悄悄的。

  扶靈將額頭抵在九嚶肩上，直至呼吸平緩，才從那溫暖懷抱裏起身，紅著臉輕輕笑了笑，

  “師姐不許騙我！”

  她仍是那個乖巧聽話、懂得心疼師姐的小師妹。

  九嚶聞言彎唇，眼神愈發柔和，

  “嗯，沒有騙人，我們靈靈最漂亮。”

  話剛說完，許是怕這小姑娘不肯信自己的話，她又加了一句，

  “至少，現在的你比前世的我要漂亮許多。”

  記憶翻轉，扶靈立刻想起了在夢境中看到的畫麵——

  四根巨大的鎖鏈，以及被捆在冰泉石台上的女人。

  那是她的師姐。

  被囚禁、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師姐。

  心髒驀地升起一陣痛意。

  隨之而來的，是濃濃的殺心與憤恨。

  此生，她必要將司祺千刀萬剮！

  胸中恨意翻滾，麵上卻未顯露半分。

  她沒再說話，隻是再次撲進九嚶懷裏，兩隻手緊緊的的環著那細軟腰肢，就好像在害怕一樣。

  沒由來的，她說出一句毫無關聯的話，

  “師姐，我會努力修煉的。”

  九嚶不解，眉頭蹙了蹙。

  尚未來得及出聲詢問，少女就將鼻尖貼在她頸上親昵的蹭了蹭。

  而後，又輕聲許下一句承諾，

  “我會保護師姐。”

  ＊＊＊

  誠如扶靈猜測的那樣，林玉淼多叫了幾句‘師公’，仲玉的態度便軟化了下來。

  雖然仍是不同意教他左手劍法，卻準他在這裏多留幾天。

  仔細算算，仲玉離開靈劍宗已有三十餘年。

  這些年他一個人生活在荒漠之中，每日隻做一件事，那就是練劍。

  這是一種極度枯燥的生活。

  林玉淼本就癡迷劍道，並不覺得無聊。

  倒是扶靈，在這待了兩日後終於忍受不了，以做新掃帚為借口，拉著九嚶往荒地外圍走了些。

  早上出去，下午才回來。

  剛看到扶靈，仲玉就朝她招了招手，

  “小丫頭過來陪我練練！”

  一個人孤單生活多年，這會兒多了三個年輕人陪著，日子也變得有趣了一些。

  仲玉對扶靈的印象很好，甚至起了將畢生所學傳授給她的念頭。

  畢竟，她或許是這世上唯一一個不用斷臂也能學會左手劍法的人。

  隻可惜，扶靈對劍道並不感興趣。

  但老前輩都開了口，她自然不會拒絕。

  她慢步走近，並沒有向林玉淼借劍，反而取下了背上的彎刀，

  “扶靈不精劍術，要比，就用刀來比。”

  刀走沉重，以砍為主；劍走輕靈，以刺為主。

  以刀比劍，還是頭一回聽說。

  仲玉摸摸胡子，眼中浮出笑意，

  “好！”

  一聽兩人又要比試，九嚶忙放下手裏的竹條，和林玉淼一起圍了上去。

  刀劍碰撞，有來有往。

  扶靈不修劍道，同樣不通刀法。

  與人打鬥，她隻隨心出招，大刀每一次落下都沒有章法可循。

  進攻是如此，防守亦是如此。

  彎刀勇猛、氣勢洶洶，偏偏使刀的是個靈活輕盈的女子，這刀法狂莽不減，又多了幾分敏捷飄逸。

  雖全是亂招，但威力卻是不小。

  長劍飛來，彎刀上的圓環鈴鈴作響，玉臂高抬，這一次，竟承下了這一擊。

  比之上回，已是巨大進步。

  仲玉將劍收回，眼中盡是讚賞，

  “小丫頭，比之劍法，你這刀法更是不精啊。”

  劍術，好歹從林玉淼那裏學了那麽一點，刀法，扶靈則壓根不曾接觸過。

  此時聽見仲玉這樣說，她非但沒有生氣，還揚唇笑了笑，

  “劍術不精，是因為我對此沒有興趣；刀術不精，是因為我本就不打算去學。”

  “此刀並非殺人利器，而是降妖伏魔刃，殺人的刀法，我不稀得學——要學，就要學殺妖滅魔的刀法。”

  小小年紀，說話倒是狂妄得很。

  仲玉聞言大笑，越發欣賞起眼前這個玲瓏玉致的小姑娘。

  “說得好！確實有你父親當年的風采！”

  此言一出，不止扶靈麵露驚色，一旁的九嚶和林玉淼也有些訝異。

  “前輩知道我父親？”

  扶息成名之時，仲玉早於世上消失，他們又怎會相識？

  三人皆是不解。

  仲玉眯了眯眼，好半會兒過去才點點頭，解釋了其中的來龍去脈，

  “當年妖龍入世，我左手劍法未成，雖想相助卻是有心無力，便將靈虛劍送給了林遊，他與你父親是至交好友，贈劍之時，你父親也在旁邊，我們自是認識。”

  關於靈虛劍，竟還有這麽一段不為人知的曆史。

  林玉淼有些出神，隻覺因緣神奇，兜兜轉轉這麽多年過去，自己竟又找到了靈虛劍最初的主人。

  難怪仲玉一早就認出了他的身份，原來是因為這把靈虛劍。

  他輕歎一聲，尚未出聲，仲玉又將目光轉到了他身上，說話的語氣，亦是感慨，

  “林遊劍道天資卓越，我離宗後靈劍宗宗主的位子本該由他來繼承，隻是他無心於此，這個位子才讓給了他師兄。”

  “如果沒記錯，再過些時日又到了選定新任宗主的日子，你的手若未受傷，當初你父親放棄的宗主之位，本可再回到你手上的。”

  要做宗主，實力至少要在宗門排進前三。

  林玉淼右手受傷，連劍都拿不了，又如何與其他人競爭這個至高無上的位子？

  三人都知道他沒有說錯，臉色都變了變。

  九嚶沉默良久，直至空氣徹底寂靜才試探般的開了口，

  “前輩既覺得可惜，為何不幫幫林公子？”

  “我雖不是劍修，但也知道劍修與道修相同，劍術境界同樣是層層精盡。”

  “不斷右臂，為何就一定不能修煉左手劍法？”

  “林公子劍道天賦很好，何不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試一試？留有右臂，就算不能將左手劍法練至頂尖，但也給了他一個競爭宗主之位的機會。”

  “屆時無論結果如何，是輸亦或是贏，至少以後想起這件事不會心生遺憾。”

  一番言語，溫潤細致，字字句句都有道理。

  仲玉被問的啞口無言。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看了看身旁閉口不語的青年，眼神中盡是深意。

  氣氛再次沉寂。

  話都說到了這個地步，扶靈不知道仲玉還在擔心什麽，正準備問，林玉淼卻主動站出來解答了她的困惑——

  “姑娘隻說對了一半。”

  “劍道境界，共有七層，若修煉左手劍法，前六層時可以保留右臂，一旦到了七層，就必須放棄右手。”

  “於林某而言，若選擇了這條路，不可能因為一隻手就停下。”

  當年的仲玉癡迷劍術，如今的林玉淼又何嚐不是？

  正是因為看穿了這一點，知道自己這個徒孫和自己是同一類人，所以他才不敢輕易傳授左手劍法。

  此刻聽林玉淼將原因說了出來，他不由得歎了口氣，

  “我就知道——”

  “你和林遊，都是一樣的性子。”

  說起林遊，林玉淼眼神黯了黯。

  他垂了垂眸，沉心靜思，再抬眼時，神色已無比堅定，

  “師公既然猜到了這一點，為什麽還不肯幫我？”

  “師公應該知道，像我這樣的人，為了追求更高境界的劍道，是願意放棄右手的。”

  此言一出，其餘三人都聽了出來，林玉淼這是下定了決心要學左手劍法。

  仲玉心下震驚，尚未回應，耳邊又響起一道渾厚低沉的聲音，更是叫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亂世之下，沒有實力就什麽都做不了，今日就算右手沒有受傷，我依然想學左手劍法。”

  “身為劍修，既踏上了練劍之路，就不應該有所畏懼。”

  “追尋劍道，是一生的意義，莫說是一隻手，哪怕是一條命，在劍道麵前也是不值一提。”

  “這句話，我想師公應該比我清楚是什麽意思。”

  簡簡單單四句話，卻讓仲玉麵上駭然。

  什麽叫‘劍道麵前，連命也不值一提’？

  兩日相處，他自以為對林玉淼有了些了解。

  未曾想過，這個寡言少語、成熟穩重的青年，竟比當初的他還要瘋狂。

  他張張唇，布滿溝壑的蒼老臉龐輕輕顫了顫，直到林玉淼的請求再次傳來，才癡癡的回過了神，

  “請師公傳授我左手劍法。”

  如此真誠請求，誰能拒絕得了？

  仲玉抬起頭，眼眶竟有些濕潤。

  這一刻，他仿佛看見了過去的自己。

  他張開唇，再次確認，

  “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可要考慮清楚。”

  回應他的，仍是同一句話——

  “請師公傳授我左手劍法。”

  話到這裏，已沒有轉圜餘地。

  林玉淼就這樣留了下來。

  離開荒漠，已是第四天。

  而方沅青等人，也已經回到了修真界。

  元惜霜沒有回玉春堂，而是去了司家。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畢竟是八族的人，而司家又是八族最強的存在，做出這種決定不難理解。

  九嚶好奇她的神奇體質，想起和江北清的約定，在將扶靈送回清竹宗後，終於趁著夜色偷偷趕去了天卦宗。

  秘譜藏在宗門祠堂，很難盜取。

  江北清正為難這件事，九嚶卻遞給了她一枚黑色銅錢。

  “用這個。”

  月色昏暗，但她還是瞬間認了出來，這銅錢，是扶靈從當初在江家作祟的黑影身上搶下來的——

  傳聞中的妖族聖物，輕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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