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作者:扛鋤葬花      更新:2020-12-18 16:45      字數:5725
  自作多情, 怎麽會是自作多情?

  方沅青抬眸看向扶靈,眼神中滿是心疼,語氣也十分輕柔,

  “為何如此確定九嚶姑娘不喜歡你?可是問過她這個問題?愛情這種事, 絕不可妄自揣測,不管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一定要問的清清楚楚才行, 否則不管過了多久, 心裏都會留下遺憾。”

  作為一個旁觀者, 她寧願相信九嚶是有難言之隱才會說出林玉淼更適合扶靈的話,也不敢相信九嚶對扶靈沒有一絲情意。

  竹林深處, 是一條清澈小河。

  河中流水潺潺,映出一張覆滿淚痕的小臉。

  扶靈聽見方沅青的話,本已絕望的心又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她搖搖頭,回憶著自己與九嚶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眼中紅意漸甚, 但淚水總算是止住了。

  “師姐對我很好, 對我的寵愛超過了宗裏每一個人,我也以為她愛慕於我, 可是她從未對我說過‘喜歡’二字,我不敢去問她到底是怎樣想的, 我怕她對我沒有動心之意,我也怕日後沒有臉麵再去麵對她。”

  “沅青姐姐,我不想跟師姐吵架,一點都不想, 我覺得自己太貪心了, 師姐明明對我已經很好了, 為什麽我卻總是貪得無厭,總是想要得到更多??倘若我能知足一些該有多好!!”

  人生十八年初次春心萌動的少女,竟覺得自己渴求心上人的愛是一件貪得無厭的事。

  方沅青又心疼又想笑。

  世上怎麽會有像扶靈這樣可愛又純真的女孩子?

  曾經她羨慕扶靈能得九嚶愛護,如今她卻羨慕九嚶,能得到扶靈那顆純淨無暇的真心。

  她彎彎唇,眼中隱有笑意閃現。

  眼看扶靈說著說著眼睛又紅了,她忙取出帕子替少女拭去眼角湧出的淚珠,而後才溫聲細語的開口,從朋友的角度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這不是貪心,正是因為你喜歡九嚶姑娘,才會想要從她那裏得到更多回應,千萬不要因為這個就覺得愧疚自責。”

  “今夜便是花燈會,與其在這裏暗自垂淚,倒不如趁這個機會把話問明白,就算結果不如人意,以後再想起這段情也不會有任何遺憾了。”

  “更何況,你怎知九嚶姑娘一定不喜歡你呢?在你們關係並不親近的時候,她就已經為你付出了很多,至少在我這個外人看來,她對你的情誼,早已超越了所謂的同門之情。”

  扶靈越聽,眼睛就瞪得越大。

  她這時才敢確定,九嚶對她的好、對她的寵,並不是她一個人的錯覺,而是連旁人都能看出來的事。

  她動動唇,喉嚨異常幹澀,過了很久才顫著聲音擠出一句話來,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師姐就是不肯說喜歡我?”

  方沅青笑笑,眼神愈發溫柔,

  “我想,這需要你自己去問她。”

  “不要怕,就像當初向司霄發起決鬥一樣,再勇敢一點點就夠了。”

  “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你師姐一個機會,你說呢?”

  一次表白,兩個人的審判。

  扶靈眼角微紅,雙唇翕動,指尖藏在袖中不停顫抖,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忐忑又不安。

  她眼中有些憂懼之色,好半天過去,方才點點頭,輕輕的應了一聲,

  “我今晚就去找師姐問清楚——”

  她已下定決心要縷清自己與九嚶之間那‘似情非情、似愛非愛’的關係,便托方沅青替自己給九嚶傳了個話,說晚上在城中最大的那座鵲橋下見麵。

  因著白日爭吵過,在將事情說清楚前她不好意思再與九嚶見麵,從午間起她就一直待在溪邊,隻等著夜幕降臨,便可前往鵲橋與心上人相見。

  期間九嚶來看過一次,或許是覺得尷尬,又或是別的什麽原因,她並沒有出聲呼喚扶靈,也沒有讓對方知道自己曾經來過。

  孤身默默在遠處看了半刻,便又悄悄的離開了。

  至於晚上那場相約,又豈止是扶靈一個人在期待?

  時間流逝飛快,轉眼間就到了人界最熱鬧最繁華的花燈會。

  高天憐等人並不知道九嚶與扶靈之間的事,各自結伴去往城內。

  而扶靈,早在太陽落山的時候就已經到了鵲橋。

  長街數裏,道路兩旁掛滿各種款式的花燈。

  天才剛暗,燈會已來了不少人。

  扶靈手裏提著兩個鴛鴦燈,身上換了件新衣服。

  仍是她最喜歡的粉裙子,本就是極可愛溫馨的顏色,穿到她身上,就顯得更嬌更俏。

  她的唇上抹了些紅脂,瞧著好看極了,原本清純秀麗的臉龐,也多出了幾分誘人的韻色。

  女為悅己者容。

  她想打扮的漂亮一點,用最好的樣子向師姐傾訴自己的愛意。

  天色漸暗,這一等,就從太陽落山等到了月亮出來。

  橋上人來人往,隨處可見十指相扣的公子與姑娘,他們說話的時候,麵上還帶著笑,隻是看著就讓人覺得幸福。

  扶靈提著兩個花燈靜靜等候,心情莫名有些緊張。

  她站在橋上,目光四處亂看,正好看到秦書語和江北清一人拿著一個花燈從橋底經過,二人邊說邊笑,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人在看著自己。

  若是以前,師姐必定也會溫柔的牽她的手帶著她逛燈會罷。

  扶靈忍不住遐想那樣的畫麵,頰上平添一抹紅色,整個人愈發俏麗驚人。

  隻可惜,直到燈會結束,她都沒有等到她想看的人。

  人群散盡,滿地都是飄零的花燈。

  而她的心,也在這一刻徹底碎裂。

  九嚶沒有來——甚至連一個表明心意的機會都不願給她。

  直至橋上再無第二人的身影,她仍不願離開。

  即便內心已失望透頂,她還是要等。

  她不知道,為什麽以往最疼她的人,這一次對她卻這麽狠,丁點念想不肯給她留。

  直到方沅青找來,她才驚覺燈會之上,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元家小姐從玉春堂跑了出來,一個人來了人界,方才大家都在尋她。”

  “所以師姐不會來了是嗎?她在哪裏?”

  扶靈回過頭,麵上仍帶著淺淺的笑。

  明明是清甜秀美的笑容,看上去卻滿是苦澀。

  方沅青眉心微蹙,有些擔心扶靈的狀態。

  她不想說實話,但看著扶靈的眼睛,她卻不得不將真相說出來,

  “九嚶姑娘本想來赴約,但元小姐路上受了驚,需要人陪,她實在走不開才沒有過來。”

  需要人陪?

  這麽多人,為什麽偏偏是師姐?

  而師姐,竟也真的選擇拋下自己,去陪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女人?

  為什麽?

  扶靈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心口處陣陣痛意起伏,讓她連呼吸都覺得疼。

  她別開頭,不敢讓方沅青發現自己又掉了眼淚,悄悄抬起一隻手,用袖子將眼角的淚花擦去。

  再回頭時,麵上的委屈與悲傷已經全部消失。

  她仍是那個快樂的、沒有煩惱的扶靈。

  “沅青姐姐,那我們回去吧。”

  “這兩個花燈——不要了。”

  就像她對九嚶的那些隱秘的眷戀與喜歡,反正,也沒有人在乎。

  她鬆開手,兩隻小小的鴛鴦燈就隨著風飄向了遠處,片刻過後,落進了橋底的長河裏,很快就被水打濕沉了下去。

  不得不說,她的演技實在太好,此刻就連與她並肩同行的方沅青,也絲毫沒有看出她的情緒其實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

  兩人回到竹屋時已經到了子時,其餘人都已經睡下了,唯有秦書語屋子裏的蠟燭還亮著光。

  “秦小姐今晚與江姑娘住,元小姐住她房間。”

  經過窗前,方沅青輕聲解釋了一句。

  扶靈聞言抬頭,透過窗縫朝屋裏看去,分明看到裏麵有兩道身影。

  一個倚在床頭,一個坐於床側。

  顯然是在說話。

  倚著的那個,無疑就是元惜霜。

  坐著的那個呢?

  扶靈不敢去想,幾乎瞬間,眼睛就紅了。

  她匆忙收回視線,心裏的委屈痛苦全部湧出,隻差一點,眼淚就要掉下來。

  往後的路,她沒有再說一句話。

  因為她知道,一旦開口,她立刻就會哭出來。

  直至回到自己房間,她才壓抑著哭聲,將自己今晚受到的所有委屈,全都從淚水裏宣泄出來。

  ***

  九嚶耐著性子陪了元惜霜一夜,早就生出了離開的心思。

  雖讓方沅青去尋了扶靈,但她仍是掛念著對方。

  扶靈的脾氣,她再了解不過,白日裏本就哭了一場,夜間又沒等到自己,勢必又要胡思亂想。

  一想到那雙泛紅微腫的眼睛,她的心就抑製不住的難受。

  她站起身想要離開,床上的元惜霜輕咳一聲,竟又出言挽留。

  “九嚶姑娘這就要走了麽?”

  若不是同情她的遭遇,九嚶絕不會再多浪費一絲時間在她身上。

  她垂了垂眸,眼中涼意翻滾,再開口時,語氣裏已聽不出耐心,

  “元小姐,現在已經子時了。”

  “更何況,你我二人之間並無情分可言,我好像也沒有責任照顧你。”

  “你既不珍惜生命,又怎麽能要求別人來為你付出?”

  這幾句話說的,算的上很重了。

  元惜霜臉色白了白,沒有應聲,顯然是聽懂了九嚶話裏隱藏的含義。

  她剛從妖族手中撿回一條命,這次偷偷從玉春堂逃跑,無異於再一次將自己命吊在了懸崖上。

  來到人界的這一路上,但凡她遇到一個妖物,她都不可能再活下來。

  誠如九嚶所說,她自己不惜命,還給這麽多人帶來麻煩,又有什麽資格一次又一次要求九嚶陪著自己?

  她垂下頭,直至九嚶轉身離開,都沒有再說話。

  一出房間,迎麵便是一陣清涼夜風。

  九嚶路過扶靈房間,發現屋裏並沒有人,隻以為小姑娘還在鵲橋等著自己。

  她想都沒想,匆匆回到自己房前,本想換身衣服再去赴約,未曾想剛將房門打開,門後角落裏就悄無聲息衝出一個人,直接將她按在了門上。

  屋內陰暗無光,門窗皆是緊閉,根本看不清來人是誰。

  九嚶心下一驚,正欲將人推走,那人卻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將整張臉全都埋進了她肩頭。

  耳邊響起的,是帶著微弱哭腔的溫軟聲音。

  那麽熟悉,尚未開口她就認了出來。

  懷裏的人,是扶靈。

  她聽著這哭聲,忽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連手都抬不起來,更遑論將人推開。

  她歎口氣,終是認了命,任由少女擁住自己,說話時的語氣,亦是如從前那般寵溺溫柔——

  “哭什麽?”

  越是這樣,扶靈就的眼淚就掉的越多。

  她已記不清九嚶有多久沒有用這樣滿是愛護的語氣跟她說話了。

  哭的太急,呼吸都不順暢。

  她輕喘口氣,鼻翼間全是好聞的冷梅香。

  方才動唇,喉嚨裏便升起一聲哭音,說話的時候,連聲音都還在顫抖。

  “師姐,你喜歡我嗎?”

  沒有任何鋪墊,也沒有任何暗示。

  她直接就點出了兩個人之間最大的問題。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屋裏除了她略顯急促的喘息聲,再沒了其他聲音。

  而九嚶,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子裏就已是一片空白。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扶靈竟然會問她這個。

  喜歡?這個喜歡,是她理解的那個喜歡嗎?

  即便扶靈已經將話說的這樣直白,她仍在為自己尋找借口。

  她想躲,卻無處可躲。

  思緒,尚處於混亂之中。

  她要怎麽接受,這一世的扶靈,真的愛上了自己?

  多麽荒謬,她們本是同一個人。

  扶靈怎麽能愛上自己呢?

  一個人怎麽會愛上自己呢?

  她還在苦惱,耳邊又傳來一句滿是期待的哀求,那聲音那麽可憐,又那麽勾人。

  幾乎讓她忘記,她也曾是扶靈——

  “師姐,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在一起?

  九嚶耳邊轟的一聲炸開,最後一個逃避的理由就這樣被扶靈親口打碎。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雙手微一用力,竟將懷裏的少女推了出去。

  毫不留情,沒有一點回轉的餘地。

  沒有等到回答,反而被推開。

  扶靈怔怔的站在原地,表情惶然又驚愕。

  她早就想過九嚶有可能會拒絕自己,卻沒有想到會拒絕的這麽幹脆。

  甚至連想都沒想,就把自己推了開來。

  冷漠到讓她的心又開始發疼。

  心疾發作,一次比一次劇烈。

  她仍不死心,又走到九嚶麵前,抓著九嚶的衣角問了一句,

  “師姐喜歡過我嗎?”

  她的聲音很小,若不是房間安靜,幾乎根本聽不到。

  九嚶無法回答。

  無論是喜歡,還是在一起,她都給不出扶靈想要的回答。

  空氣中彌漫著冷肅的氣息。

  扶靈沒有等到答案,回應她的,仍是長久的沉默。

  她絕望的後退一步,心口湧出的,是滔天的疼痛。

  九嚶從不愛她。

  從始至終,都是她一廂情願,幻想了一段根本就不存在的愛情。

  她眨眨眼,眼角滾落一滴淚。

  一瞬間心死如灰,心髒的劇烈疼痛讓她無法控製自己的行動,砰的一聲,居然當著九嚶的麵倒了下去。

  太疼了,疼的她連哭都哭不出來。

  她捂著胸口,身體不斷顫抖,嘴唇卻咬的死死的,怎麽也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軟唇很快被咬破,唇齒間被鮮血浸染。

  她嗅到了血的腥氣,視線卻慢慢模糊,甫一抬眸,瞳孔上那層水氣便化作眼淚流了下來。

  眼前一片黑暗,她什麽都看不清,什麽都聽不見。

  她隻知道有人將她抱進了懷裏,一聲又一聲的呼喚她的名字——

  是她最喜歡聽的那兩個字,‘靈靈’。

  意識漸漸渙散,但口中的血卻越來越多,恍惚之中,有人好像捏住了她的下巴,將一樣柔軟的物體塞進了她唇角。

  溫熱的、帶著清香的味道。

  心口劇痛襲來,她沒有反應過來,就張口咬了下去。

  也隻有這樣,才能讓她受到的痛苦消減些許。

  情蠱發作,漫長無比。

  唯有情緒平靜,才能從這疼痛的深淵中逃離。

  痛感如潮水般一陣接一陣襲來,不過片刻,她唇間便又落入幾滴鮮血。

  在這急促猛烈的痛意之中,她又看清了一些畫麵——

  她看到九嚶取走她的銀鱗,親手將它毀掉,還用一句句難聽的話罵她。

  每一個字,都讓她覺得無比痛苦。

  她張張唇,用舌頭將口中的柔軟抵了出去,雙唇輕動,似乎在說什麽話。

  九嚶的手已被咬的血肉模糊,卻好似感受不到一點痛意,在聽清扶靈的話後,竟自虐似的將手握成了拳頭。

  她知道,扶靈想起了三年前的事。

  不為別的,因為扶靈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她曾經想說而不敢說的——

  “師姐,不要生氣了,靈靈知道錯了,靈靈再也不會撒謊騙人了,也不會像以前那麽任性了。”

  “靈靈想要銀鱗,是因為鱗片是師姐送給夏忍師姐的,靈靈喜歡師姐,永遠都喜歡師姐。”

  “師姐不要討厭靈靈,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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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00,師姐怎麽忍心不把重生的真相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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