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頭？

  九嚶聞聲心中一驚, 臉色瞬間大變。

  扶靈是天修者，天生便極具天緣，昨夜挖骨時她的血滴到白骨之上, 必定是將骨駭中的能量吸收了。

  上古仙靈的靈氣, 又怎會安分屈居凡人身軀？

  若不快些將這些靈氣控製，恐怕扶靈日後聚靈修煉出自己的靈氣，也會像剛剛那幾滴龍血煉化的靈氣一樣, 全部被驅逐體外。

  到了那時, 莫說是提升修為, 估計連正常修煉都不行。

  九嚶憂慮不已，霧靄森林怨氣過重, 處處皆是死氣，無法將靈素轉化為靈氣，扶靈體內沒有自己的靈氣，又拿什麽去和那股不屬於她的靈氣爭奪丹田？

  此時此刻即便是她, 也開始慌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扶靈額上的冷汗也越來越多。

  九嚶沉心靜氣,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很快就想出了解決之法。

  “你體內靈氣虧空, 丹田已被另一股靈氣占據，你試試能不能將它們控製——記住, 必須要用自己的靈氣。”

  話音剛落，扶靈指尖便被一道銳物劃過，幾滴血瞬間湧了出來。

  九嚶麵色沉沉，眉目間盡是憂色, 右手握住扶靈手腕, 耐心引導她將鮮血煉化。

  而扶靈的臉色早已蒼白如紙, 見不到一絲血色。

  她的身體好痛，不止是丹田，而是每一處都有靈氣在竄動，絲絲縷縷的靈氣如同一根又一根尖針沿著皮肉在血液裏遊走，每一次穿梭都是對這幅身體的試探與適應，試圖為自己找出最好的棲息地。

  “師姐——”

  扶靈張張唇，師姐兩個字才剛喚出來，眼睛立刻便紅了。

  遇見險難痛苦，她下意識的就想去尋找九嚶的幫助，但剩餘的話尚未說出口，她的目光就對上了一雙冷冽沉著的黑瞳。

  那是九嚶的眼睛，裏麵寫滿了對她的鼓勵和支持。

  扶靈望著那雙眼睛，心髒震顫不止，而那些用來求人心疼的可憐話也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另外一句，

  “師姐，我要怎麽做才能控製它們呢？我雖見不到，但能感受得到，那股力量很強，它們將我的身體當成寄居之所了。”

  五靈素相生相克，但天修者天生就能將其全部容納，對於這些千萬年不曾消亡的上古靈氣來說，天修者的身體就是最好的休眠地。

  扶靈令它們蘇醒，它們勢必不會輕易離開，解決的辦法隻有兩個，要麽將身體讓出去，一輩子都做這些靈氣的傀儡，要麽——

  將這些靈氣控製，讓它們為自己所用！

  九嚶眸光晦暗，目光沿著扶靈的臉頰緩緩落下，最終停在她指尖的五色靈氣上。

  金木水火土，五種靈素，對應五種靈氣，亦蘊含著天地間最強大的能量。

  上古靈氣千萬年仍不消散，可想而知有多強，但萬變不離其宗，它們再強，也離不開這五種靈素。

  九嚶心思微轉，再抬眸時，眼中神色已堅定許多。

  “你將自己的靈氣渡入體內，再令它們與仙靈遺留的靈氣融為一體，到了那時，你若能控製自己的靈氣，也就能夠控製仙靈靈氣，明白了嗎？”

  萬物相融，不分彼此。

  隻要仙靈靈氣裏有扶靈自己的靈氣，最終必定隻能被她控製。

  扶靈咬咬唇，忍著身體的疼痛點了點頭，而後一步一步按照九嚶的指示來做。

  話聽上去很簡單，但實際上要做到卻很難。

  僅是第一步將靈氣渡入體內，就失敗了幾十次。

  若非這是她自己的靈氣，恐怕此時早已被全部震散了。

  一次次的嚐試，指尖靈氣便一次次的減少，到最後，就隻剩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一丁點。

  也正是這不易讓人察覺的一絲靈氣，成功被渡入了體內。

  那麽稀薄的一絲靈氣，進入身體後亦是毫無存在感，竟然完全沒有被發現。

  扶靈閉上眼睛，小心翼翼的控製著它在體內遊走，從丹田到四肢，再到全身各處經脈，這時才發現身體裏的每一處全都被不屬於自己的靈氣盤踞。

  靈氣融合，是一種很痛苦也很艱難的過程。

  更不用說，她所要麵對的還是上古仙靈遺留的至強靈氣。

  扶靈控製著體內那唯一一縷屬於她自己的靈氣，讓它慢慢來到丹田中央，而後趁著仙靈靈氣流轉的空隙，直接將自己的靈氣打散，由丹田向外滲出。

  毫無疑問，僅是瞬間，她的靈氣就被驅逐回來。

  雖僅剩一絲，但妄圖融入仙靈靈氣中還不被發現，依舊是不可能。

  扶靈心口一震，口中湧上一股鮮血，她睜開眼，因著不想讓九嚶替自己擔心便將嘴唇抿得緊緊的，生怕嘴角會有血液流出。

  血腥味如此明顯，九嚶怎麽可能聞不出來？

  這樣悶聲不語、獨自忍受痛苦的扶靈，比委屈流淚的扶靈更加讓人心疼。

  九嚶將扶靈摟在懷裏，麵色雖是未變，但手卻在止不住的顫抖，她抬起指尖，輕輕捏住扶靈下巴，強迫對方張開唇讓嘴裏血液流出來。

  僅是一個小小的動作，大股大股的紅色鮮血就沿著扶靈的嘴角淌了下來，血液落下，將九嚶的手指全部打濕。

  到了這一刻，她終究是沒有忍住，手指顫得更厲害，眼眶也紅的徹徹底底。

  口中鮮血流盡，扶靈方才大口大口的開始喘氣，她的胸膛隨著呼氣的動作一起一伏，光是看著就讓人難受。

  便是九嚶，此刻也看不下去，她抬起手，用袖子掩住扶靈半張臉，待別過頭時，眼角卻是悄無聲息的劃過了一滴淚。

  扶靈體內，那絲原本就可以忽略的細微靈氣在她的控製下變得越來越稀薄。

  凡人靈氣妄圖與仙靈靈氣相融，無異於癡心妄想。

  無論扶靈如何將自己的靈氣細分碾碎，始終都無法被仙靈靈氣接納。

  身體的疼痛、血液的流失，讓她的腦子變得一片空白，她想起了九嚶教過她的所有知識，從納氣聚靈，到靈氣化實，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修道之人，最重視的便是靈氣，靈氣運轉的速度，便是修為提升的速度，古往今來，世間修道者追逐問道的都是如何將靈素更快的轉化為靈氣，卻從未有人想過若將靈氣拆分為靈素會怎麽樣。

  今時今日，在製服仙靈靈氣的巨大痛苦之下，扶靈卻是領悟了修煉的另一種方法。

  修道進階，究其源頭，不是靈氣，而是靈素。

  靈氣再多，終究有用盡的一日，而靈素，卻是天地間唯一一樣生生不息、永世不滅的物質。

  扶靈仍在喘息，心口亦是劇痛不已。

  九嚶教過她很多知識，卻從未教她如何將靈氣轉為靈素，她感知著體內那唯一一絲屬於自己的靈氣，腦海中無數畫麵翻轉，最終停在九嚶教她聚靈的那一刻。

  “師姐，再教我一次好不好？修道之基，究竟何為聚靈？”

  空氣中響起的聲音細微無力，九嚶卻還是清清楚楚的聽到了。

  她不知扶靈為何要在這種情況下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動了動唇，顫著聲音將那已講過無數次的十二個字說了出來。

  “納氣入體，迫其相合，便是聚靈。”

  靈素轉靈氣的關鍵在於‘合’，那麽靈氣轉靈素呢？

  扶靈雙目失神，腦子卻漸漸清明。

  此刻她終於參透靈氣相融的天理，那就是——先分再合！

  她要將自己的靈氣重新拆成靈素，於仙靈靈氣而言，靈素是無主之物，納入靈氣之中隻會讓它們更強。

  沒有一個人會拒絕變強，靈氣也不例外。

  與控製靈氣相比，拆分靈氣更加考驗修士的天賦與技巧。

  僅是將那麽一縷細微到幾乎可以忽略的靈氣拆成靈素，就用盡了扶靈體內所有力氣。

  誠如她猜測的那樣，那絲再普通不過的靈氣化為靈素之後，就不再被仙靈靈氣排斥。

  僅是一瞬呼吸，五種靈素便散入全身各處，完完全全融進了那些霸道又強大的靈氣裏。

  靈氣變靈素，靈氣是扶靈的，那些靈素自然也是扶靈的。

  扶靈嚐試操控仙靈靈氣，初次嚐試，回應她的自然是劇烈的抵觸與反抗。

  她的身體開始不停顫抖，那是她與仙靈靈氣的鬥爭，一場極度痛苦艱難的戰爭！

  九嚶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心髒似被狠狠拉扯，心口處瞬間又疼又麻，她雖不忍心疼卻也毫無辦法，隻能用力將扶靈雙手按住，避免她在痛苦中迷失心智，反將自己身體弄傷。

  仙靈靈氣，不會甘心被凡人操控。

  無論扶靈如何努力，它們還是不肯屈服。

  既不肯歸順，甚至還妄想與自己爭奪身體控製權，那就沒有必要留在世上了！

  扶靈咬咬牙，竟在靈氣枯竭、全身失力的絕境之下，憑借意誌與天賦，將所體內所有靈氣震碎化無，全部變成了靈素！

  如此強大的精神力，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一瞬之間，靈氣消散，身體的痛苦終於消弭，留存於她丹田之內的，就隻剩下生生不息、無窮無盡的靈氣之源——

  仙靈遺骨靈髓所化而成的靈素！

  身體裏已有取之不盡的靈素，又何須再從外界納氣聚靈？

  扶靈，終成為這世間千萬年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可以無視境界桎梏的修道者！

  什麽大能、什麽仙階，於她而言，全都成了沒用的教條，能夠束縛世上所有人，唯獨不能束縛她。

  丹田靈素絲絲流轉，不需控製就已經開始沿著全身經脈遊走，自動替這具被仙靈靈氣衝撞打傷的身體療傷。

  扶靈眨眨眼，胸膛漸漸平靜，皮肉中傳來的痛苦亦慢慢消散，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猶如從鬼門關來回走了一遭。

  她回過頭，視線不可控製的轉向九嚶。

  雙目四瞳於半空中對視，僅是一眼，她就看到了一雙泛紅的眼眶，以及一滴懸而未落的眼淚——

  九嚶的眼淚。

  原來像師姐這樣冷靜又克製的女人，也會哭嗎？

  扶靈動動唇，很想說些什麽，喉嚨卻是無比幹澀，她抬起手，拇指輕輕落到九嚶眼角撚了撚，將那滴眼淚擦幹，說話時聲音也是沙啞細軟——

  “師姐，不要哭，靈靈不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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