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已經送到眼前, 扶靈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她後退兩步，仰頭看了看對麵的九嚶, 又看了看手邊的小匕首, 猶豫了好半天才伸出手將東西接了過來。

  畢竟是從未接觸過情情愛愛的小姑娘，初次麵對這樣的事多少會覺得窘迫，更何況眼前送她禮物的女人還是她最信任依賴的大師姐。

  氣氛倏地沉寂下來。

  扶靈莫名有些慌亂, 絲毫沒有心情欣賞手中的漂亮匕首。

  她別開頭, 也不說話, 消沉反應跟平時的活潑靈動全然不同。

  九嚶看出她不太對勁，一雙細眉微微蹙了蹙, 還以為她是看不上這把小刀。

  “這匕首隻是暫時給你防身用的，待你修為更高些，我會再為你尋一件稱手的武器。”

  往日聽來再正常不過的話，此刻卻輕易讓扶靈紅了臉。

  聯想起前些日子在水潭邊看到的畫麵, 她愈發認定九嚶對自己這麽好並非全是因為同門情誼。

  所謂心動, 她並不知道是什麽感覺, 更不用說喜歡一個人又會有怎樣的表現。

  她咬咬唇，依舊不敢與九嚶直視, 沉默半晌之後才低低的應了一聲。

  “武器的事，玄修叔叔和姑姑會替我做打算的。”

  較之從前, 這句話實在顯得過於生分。

  九嚶自是聽了出來，表情也微不可見的變了變。

  “到時候我自會與他們商量。”

  扶靈聞聲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很快又恢複正常，她抬起頭飛快地瞥了一眼, 卻什麽都沒說。

  空氣也在這一瞬間徹底安靜。

  九嚶視線微垂, 將她麵上的慌亂看得一清二楚, 雖不知道原因，但也猜到她這是有了心事。

  小姑娘鬧別扭，再正常不過。

  她並未放在心上，扶靈卻背過身子抱起桌上的書，軟著聲兒給她下了逐客令。

  “師姐，我要背書了。”

  這似乎是二人和好以來扶靈第一次催她離開。

  九嚶抿抿唇，兩道秀眉頓時蹙得更緊，她想說些什麽，但目光落在少女後背上時，喉嚨裏所有的話又隨著呼吸全部消失不見。

  半刻過後，她終究還是邁開了步子，沉默的走出了房間。

  待扶靈回身時，身後已空無一人。

  這日過後，兩個人就像吵過架一般，感情忽就冷淡了許多，誰都不曾主動找過對方。

  因著扶靈心中有事，平日又刻意避開九嚶，二人竟連見麵的次數都屈指可數了。

  漸入深秋，夜間時常下起大雨，山中尤為陰冷。

  扶悅為宗中弟子置辦了冬衣，由春盻給各人依次送去。

  扶靈與九嚶關係最親近，春盻便將九嚶的衣服也一並交給了扶靈。

  “九嚶師姐近日不知在忙些什麽，每日除了早修便隻待在屋裏，這襖子不如由你給師姐送去吧。”

  扶靈聽見這話，麵上泛出些為難。

  屋外正下著大雨，雨夾著風將屋前的青鬆樹拍的呼呼作響，耳邊傳來的就隻有雨水落地的滴答聲。

  她伸出手，卻沒有接那件白色厚襖，反倒抓著春盻的手臂，將人拉近了屋裏。

  待房門合上後，她才搖了搖頭，直接拒絕了這個請求。

  “我、我不想去，二師姐自己去吧。”

  春盻不解，不知扶靈為何不願意。

  “你與大師姐關係向來親厚，怎的這時讓你送件襖子都不樂意了”

  問到這個，扶靈的臉居然不自覺泛出一層淺淺的粉色。

  她轉過身，生怕被人發現自己的窘澀，卻還是無法控製胸口的紅熱繼續往麵上蔓延。

  被最信任親近的師姐喜歡，說出去實在是太羞人了，可一直這樣躲著也不是辦法，難不成永遠都對師姐避而不見嗎？

  她越想越煩惱，一雙軟唇咬的緊緊的，卻偏偏什麽都說不出口。

  春盻見她這幅模樣不禁也有些擔心，甚至以為兩人又鬧矛盾了。

  “可是與大師姐鬧矛盾了？大師姐一向對你最好，就算吵架了也需得將話講清楚才行。”

  扶靈聞言不禁別開了頭，表情愈顯煩悶。

  屋外雨勢漸大，兩側的窗戶都半掩著，一陣風吹過，木窗被吹得咯吱響，屋裏的寒意也愈發重了。

  扶靈再三考慮，遲疑片刻後終於下定決心，向從小到大都疼愛自己的二師姐傾訴了這些日子的苦惱。

  “就是因為她對我太好了我才不想去！”

  “三年前我與大師姐的關係並不好，見麵也總是針鋒相對，但她這次從梅湖島回來後對我卻是好極了，不僅日夜督促我修煉、還時常送我禮物，我怕、我怕她是喜歡我才會變成這樣。”

  此言一出，春盻臉色不禁大變。

  她自是沒有忘記三年前扶靈當著宗主與長老們的麵向九嚶表白的一幕。

  在她眼中，扶靈的猜測並沒有錯，九嚶就是喜歡扶靈才會對扶靈百般愛護，甚至於在扶靈失去二人在一起的那段記憶後也不曾放棄。

  她心思細膩，頃刻間便看出了真正讓扶靈煩悶的是什麽——

  不是九嚶喜不喜歡她，而是她喜不喜歡九嚶。

  三年前為了和九嚶在一起不惜選擇私奔的扶靈，現在竟對這份愛說出了‘怕’這個字。

  春盻輕歎口氣，眼中盡是遺憾之色。

  “你不是怕她喜歡你，你是怕你不喜歡她。”

  一語中的。

  扶靈聞聲瞳孔驟縮，麵上一片驚訝。

  她沒想到自己的心事這樣輕易就被看穿。

  誠如春盻所言，她真正害怕的，是她不喜歡九嚶，永遠都無法回應對方的感情。

  作為師妹，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九嚶對她的寵愛縱容，但若這份好源自於九嚶對她的愛，她則不知該如何麵對。

  她不想失去九嚶。

  光隻是想象，她便忍不住心慌害怕。

  她抬起頭，麵色又慌又怕，連眼睛都開始泛紅。

  “我不知道，九嚶師姐對我很好，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她，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也不知道書裏所講的‘動心’是什麽滋味，我隻知道，若有一天我拒絕了她，她肯定不願意繼續當我的師姐了。”

  話未說完，她腦海裏便浮現了她與九嚶初識那段時間的畫麵。

  那時候的九嚶對所有人都很好，唯獨對她冷漠又疏離。

  扶靈不願對方為愛對自己付出，因為愛情太過沉重，她永遠都無法做出相應的回報。

  話到這裏，春盻已聽了出來，扶靈並不喜歡九嚶，至少現在還不喜歡，倘若有一絲心動，她也不會像此刻這樣為難糾結。

  少女心思，總是單純又美好，純潔的不摻一絲雜質。

  這傻姑娘，竟因為自己無法接受師姐的愛意急紅了眼睛。

  春盻望著扶靈那雙微微泛紅的眼睛，又心疼又無奈。

  “愛情這種事沒有對錯，就算不喜歡也不必感到愧疚，你怕自己無法回應九嚶師姐的愛所以才會擔心，但你卻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師姐現在並沒有對你說出‘喜歡’二字，或許等她真正向你表明愛意的那一天，你也正好愛上她呢？”

  “你這樣逃避並不是辦法，既然九嚶師姐暫時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你便也當不知道就好了，再說，師姐並非那種眼中隻有愛情的人，就算有一天你拒絕了她，她也不可能真的不再與你往來，隻要她是清竹宗弟子，那她永遠都是你的師姐，知道了嗎？”

  春盻最後一句話猶如定心丸，瞬間安撫了扶靈不安的心。

  她咬咬唇，不知想起了什麽，麵上又映出些慌亂，片刻後才低聲開口，語氣中盡是委屈。

  “我怕大師姐不認我這個師妹，但我更怕她討厭我，她以前就不喜歡我，還說我又懶又笨不愛修煉，她最看不起這種人……”

  小姑娘記起從前的事，滿臉都寫著委屈。

  春盻雖然心疼，卻也忍不住輕輕笑了笑。

  九嚶與扶靈剛認識時關係有多僵硬，沒有人會比她更清楚。

  那時候的九嚶的確說過扶靈性子懶散、疏於修煉的話，沒想到過去這麽久扶靈竟還記得。

  “師姐對你好，那你也對師姐好一點，日後若你拒絕她，她也舍不得討厭你了，至於懶於修煉的事，那就更得靠你自己，你天賦好，努力修煉或許有一日會比師姐更厲害，那時候她怎麽會看不起你呢？”

  “外間又是風又是雨，師姐若從你手裏收到這件襖子，必定會記得你對她的這份好。”

  話音剛落，扶靈還沒反應過來，那件白色厚襖便已經被塞進了她懷裏。

  這一次，她倒沒有再推脫了。

  直到春盻臨要離開，她才再一次出聲將人喊停。

  雨水滴滴答答，帶出一陣寒意。

  春盻回首時，就隻見扶靈抱著襖子立於桌台之前，紅著臉向她問出了這世上最難回答的問題——

  “二師姐，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

  扶靈最終還是抱著襖子去了九嚶那裏。

  天尚且亮著，房間的門卻閉得緊緊的。

  扶靈悄聲走近，才發現窗戶正大剌剌的開著，而她的九嚶師姐此刻正伏在窗台前的書桌上奮筆疾書。

  外麵的風這樣大，就這麽坐在風口麽？

  扶靈有些擔心，低下頭看看手裏的冬衣，步子慢了下來，竟是不敢再往前走了。

  她前幾日有意回避，二人已很久沒有說過話，不敢上前，其實也是怕九嚶生氣。

  屋外下著大雨，廊上又沒有遮掩之物，風一吹，雨水便全甩在了身上。

  扶靈有些擔心，隔著窗戶癡癡的看了許久，九嚶方才發現她的存在。

  二人對視瞬間，表情都變了變。

  不待扶靈敲門，九嚶已從桌前起身，走到門前打開了房門。

  直到進屋，兩人都沒有說話。

  九嚶臉色有些冷，叫人看不出她的情緒。

  扶靈見她這般態度，認定她是在生氣，更是連氣都不敢喘。

  屋內寒意甚重，窗口的風一陣接一陣，吹得扶靈忍不住往角落縮了縮。

  九嚶將她動作看在眼裏，心下輕歎口氣，麵色雖依舊冷漠，卻還是貼心的關上了窗戶。

  屋內的光頓時黯了不少。

  扶靈見九嚶還在意自己，膽子大了些，遲疑片刻終究是鼓起勇氣，軟軟的喚了一聲。

  是九嚶好幾日都不曾聽到的清甜聲音。

  “師姐，我來給你送冬衣了。”

  扶靈抿唇笑笑，旋即上前兩步，將手裏的衣服遞了出去。

  她方才在雨中站了很久，半邊衣袖全被雨水淋濕，但這件襖子卻沒沾到一滴水，摸上去格外溫暖柔軟。

  九嚶心下沒由來的軟了軟，眼中有些無奈，心中那些鬱氣也全在不知不覺中消散地幹幹淨淨。

  她對扶靈，總是容易心軟。

  望著對方被雨打濕的那隻手臂，她腦子尚未作出決策，身體就已經給出了反應。

  指尖的靈氣方才釋出，那半隻袖子就已經恢複幹燥。

  這樣滿是關切的動作，讓扶靈忍不住彎了彎唇。

  “謝謝師姐。”

  九嚶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表情也溫和了不少。

  窗邊風大，桌台上的紙頁被吹得四散。

  扶靈見狀主動幫忙收拾，待將一摞紙全撿起來才敢往九嚶身旁湊近。

  “師姐，這紙上寫的都是什麽？”

  九嚶並未想過隱瞞，未作多想便說出了紙上內容是何物。

  “這是靜心訣。”

  靜心訣？玄心通天訣的中卷？

  扶靈聞聲愕然。

  玄心通天訣的上卷清心訣她已背了大半，等背完清心訣，她便要接著背靜心訣。

  她原以為這幾日自己刻意躲避九嚶會很生氣，沒想到對方日日待在屋內竟是為了替自己默寫靜心訣。

  倘若不是喜歡，她想不通自己有什麽魅力能以師妹的身份讓師姐為自己做到這個地步。

  “或許等師姐真正向你表明愛意的那一天，你也正好愛上師姐呢——”

  春盻的話莫名在腦海響起，而扶靈的心也在這一刻亂了。

  這世上優秀的人很多，卻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九嚶師姐。

  若一生一定要愛上一個人，為什麽不能是師姐呢？

  即便現在不喜歡，以後也會慢慢愛上，畢竟時間還有那麽多。

  扶靈微微出神，嘴角卻情不自禁揚了揚。

  她想，春盻師姐說的沒錯，總有一天她會愛上九嚶師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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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靈靈現在的想法：雖然我現在還不喜歡你，但你就是我心儀的未來對象，我提前預定你了，等我真的愛上你我們再談戀愛，現在你先愛我吧

  嚶嚶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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